□赵宗符

14·37万章问曰：“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士狂简，进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与之，必也狂獧乎！狂者进取，獧者有所不为也’。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敢问何如斯可谓狂矣？”曰：“如琴张、曾皙、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矣。”“何以谓之狂也？”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德之贼也。’”曰：“何如斯可谓之乡原矣？”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原也。”万子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德之贼，何哉？”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孔子曰：‘恶似而非者：恶莠，恐其乱苗也；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恶郑声，恐其乱乐也；恶紫，恐其乱朱也；恶乡原，恐其乱德也。’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

解：万章问：“孔子在陈国说：‘何不回去啊！我家乡的那些士子们狂放而有大志，积极进取，而又不忘初心。’孔子在陈国，为什么思念鲁国那些狂放的士子们呢？”孟子说：“孔子有言‘得不到合乎中庸的人同他们相交往，一定要找狂者和狷者。狂者积极进取，狷者有所不为’。孔子难道不想中庸之道吗？不一定能得到，所以就想次一等的了。”“请问怎样才能叫作狂放呢？”孟子说：“像琴张、曾皙、牧皮这样的人，就是孔子所说的狂放的人。”万章问：“为什么说他们狂放呢？”孟子说：“他们志向高远言语夸张，开口就讲：‘古人如何，古人如何。’考察他们的行为，却不能总和他们说的相吻合。这种狂放之人如果又不可以得到，便想和不屑于做不洁之事的人相交往，这就是狷者了，这又次一等了。孔子说：‘经过我家大门而不到我屋里来，我不感到遗憾的，恐怕只有那些好好先生了！好好先生是贼害道德的人’。”万章问：“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作好好先生呢？”孟子说：“（他们批评狂放者）‘为什么这样志向高远言语夸张？说话不顾及行为，行为又不顾及语言，动辄说古人如何、古人如何。（他们又批评狷者）为什么这样落落寡合？（他们说）生在这个社会上，在这个社会上做事，只要过得去就可以了。’这样没有原则四处讨好的人就是好好先生。”万章说：“整个乡里都称赞他为老好人，无论到哪里都表现为老好人，孔子却认为是贼害道德的人，为什么呢？”孟子说：“这种人要批评他却又举不出大的缺点来，要责备他却又找不出什么可责备的，他只是同流合污，在家好似忠厚老实，办事好似清正廉洁，大家都喜欢他，他也自以为是，但与尧、舜之道完全相违背，所以孔子说他们是‘贼害道德的人’。孔子说：‘憎恶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憎恶稗草，怕它淆乱了禾苗；憎恶奸佞，怕它淆乱了义；憎恶强辩，怕它淆乱了诚信；憎恶郑国的音乐，怕它淆乱了雅乐；憎恶紫色，怕它淆乱了红色；憎恶乡愿，怕它淆乱了道德。’君子只是返回到正道而已。道路正确百姓就会奋发有为；百姓奋发有为，就没有什么邪恶了。”

孟子解释了孔子对中行之士、狂者、狷者以及乡愿的看法。读这段可以感受到孟子在当时社会的孤独和悲凉，是在借孔子之言，浇自己心中之块垒。

14·38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

解：孟子说：“从尧、舜到汤，五百多年，像禹、皋陶是亲见尧、舜之道而知道的；像汤，则是听说后而知道的。从汤到周文王，五百多年，像伊尹、莱朱，是亲见汤施行的尧、舜之道而知道的；像周文王，则是听说后而知道的。从周文王，到孔子，五百多年，像太公望、散宜生，是亲见周文王施行的尧、舜之道而知道的；像孔子，则是听说后知道的。从孔子到今天，一百多年，离开圣人的年代像这样还不远；距离圣人的家乡像这样是如此近，然而如果没有继承尧、舜之道的人，也就真没有继承尧、舜之道的人了。”

在《孟子》一书的最后，孟子通过概述尧、舜之道的传承历史，表达了一种深有历史感的自我期许，自己距孔子的年代不远，住的地方也和孔子的家乡很近，如果自己不能把孔子讲述的尧舜之道传承下去，也就真没有人能传承下去了。历史证明，孟子其人及其《孟子》一书，无愧于孟子的自我期许。孟子接着孔子讲，推进了儒家思想的发展。

（全书完，2024年9月6日下午4：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