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精神论(70)|君子有终身忧患,无一时片刻的烦恼
2023-09-06 15:30:28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赵宗符
8·26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解:孟子说:“天下人谈论人性,则只就过去的经验来说而已。过去的经验,是以顺应自然为根本。人们之所以讨厌聪明人,是因为他们喜欢穿凿附会。如果这些聪明人像大禹使水运行一样,那就不会有人讨厌他们了。大禹使水运行,就是使水顺着自然的趋势运行,好像没做任何事一样。如果聪明人也能顺应自然而行,好像没有做事一样,那么他们的智慧也就大了。天是那么高,星辰是那么远,如果知道了过去经验中其自然的趋势,那么千年后的冬至日,都可以坐着推算出来的。”
真正的聪明人重视对过去经验的总结。总结经验靠归纳法,归纳法得出了趋势、规律,人们按此办事就会事半功倍。否则,逆此而动,则是耍小聪明,是没有大智慧的表现。人类掌握了趋势,掌握了由过去经验所能总结出来的规律,就可以预测未来。在此可以看出,孟子在哲学上是一个坚定的经验主义者,他对于由经验归纳所得的知识有着坚定的信念。这种信念也是现代自然科学得以不断发展进步的基础。当然,从怀疑论的角度来讲,由过去经验所得的知识,是否真正适合于未来,这在逻辑上是无法论证的。但在儒家的思想传统中,没有这样的怀疑论哲学去锤炼其各方面的思想结论,这或许是其多格言式的智慧,而未能建构起严密的逻辑体系的原因之一。
8·27公行子有子之丧,右师往吊,入门,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之位而与右师言者。孟子不与右师言,右师不悦曰:“诸君子皆与驩言,孟子独不与驩言,是简驩也。”孟子闻之,曰:“礼,朝廷不历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也。我欲行礼,子敖以我为简,不亦异乎?”
解:公行子为儿子举办丧礼,右师前去吊唁。他一进门,就有人上前来和他说话,他坐定了又有人走近座位同他说话。孟子不和右师说话,右师不高兴,说:“诸位同僚君子都来跟我说话,唯独孟子不同我说话,这是故意简慢我呀。”孟子听说后说:“按照礼仪的规定,在朝廷上不越过位次相互交谈,不越过台阶相互作揖。我想依礼行事,子敖却认为我故意简慢他,不也奇怪吗?”
在公共场合,大领导一出现,别人就争着和他打招呼,攀谈几句,这已成了人情世故,大领导也很享受这场面。像孟子这样,严肃地依礼而行,是很容易引起大领导的多心的,这也可看出日常生活中坚持原则之难,非内心有很强的定力是不易做到的。
8·28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
解:孟子说:“君子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心中存放的东西。君子把仁存放于心中,把礼存放于心中。心中有仁的人就会爱别人,心中有礼的人就会尊敬别人。爱别人的人,别人也总是爱他;尊敬别人的人,别人也总是尊敬他。有一个人在这里,他对待我蛮横无礼,那么君子一定要自我反思:一定是我不仁了,一定是我无礼了,不然这样的事为什么发生呢?自我反思的结果是自己没有不仁,也没有无礼,但那人的蛮横无礼依然如此,君子一定还要自我反思:一定是我没有尽心尽力践行仁与礼了。自我反思的结果是自己尽心尽力了,那人的蛮横无礼依然这样,君子就会说:‘这不过是个头脑不清的人罢了。像这样的人,那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呢?对于禽兽又有什么好责难生气的呢?’所以君子有终身的忧患,却没有一时片刻的烦恼。这样的忧患是有的:舜是人,我也是人。舜为天下人树立典范,影响可流传到后代,我却仍然不免是一个普通人,这是可忧患的。忧患又怎么办呢?像舜那样去做而已。至于君子一时片刻的烦恼是没有的。不合于仁的事不做,不合于礼的事不行。即使有一时片刻的烦恼,那么君子经过自我反思也不认为那是值得烦恼的。”
孟子重视心中所存放的东西,把仁义礼智信存放于心,就是一个修心的过程。心修得好不好,这是人完全可以自主把握的事情。因此孟子重视的是,是否尽心尽力地做到了修心,他终身忧患的也是不能像舜那样修养好自己。至于外部的横逆、功名利禄、是非得失等等,孟子认为,经过自我反思、自我分析的理性思考过程,如果不是因自主可控的原因造成的,而是外面非自主可控的原因造成的,就不必去计较烦恼,而是保持内心的宁静快乐。可以看出,孟子心中的君子既有着终身修养自己的不断追求,又不会有生活中琐琐碎碎的各种烦恼,其“心事浩茫连广宇”有着深广的忧患,又能做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孟子这一思想与古罗马斯多葛派哲学家爱比克泰德很可以比较。爱比克泰德就教人分清“我们能控制的和不能控制的事物”,做好能控制的事物,以顺其自然的态度对待不能控制的事物,从而保持内心的宁静快乐,而能控制的事物主要是指个人的道德修养。儒家思想成为古代大一统中国的主流思想,而斯多葛派哲学则成为西方古罗马大一统帝国的主流思想,两者有许多值得可圈可点的比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