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精神论(36)|孟子的精神世界

2022-12-21 15:13:45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赵宗符

4·11孟子去齐,宿于昼。有欲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应,隐几而卧。客不悦曰:“弟子齐宿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曰:“坐!我明语子。昔者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子为长者虑,而不及子思,子绝长者乎?长者绝子乎?”

解:孟子离开齐国,在昼这个地方过夜。有人想替齐王挽留孟子,恭敬地坐着同孟子说话。孟子没有理会,靠着桌子打盹。那人不高兴地说:“在下先斋戒一天,然后才来同您说话,您却躺着不听,恕我再也不敢和您相见了。”孟子说:“坐下来,让我明白地告诉你。过去如果没有人在子思身边征询,鲁缪公就不能把子思留住;泄柳、申详,如果没有人在鲁缪公身边调和,就不能让自己留下。你为我这个年纪大的人考虑,却没有想到鲁缪公怎样对待子思的事,这是你弃绝我这个年龄大的人呢?还是我这个年龄大的人弃绝你呢?”

孟子离开齐国的根本原因,是他的仁政思想没有机会实现。劝说者没有看到这一层,不去劝说齐王听从贤者的意见,反而来劝说孟子留下来,自然受到了孟子的批评。

4·12孟子去齐。尹士语人曰:“不识王之不可以为汤、武,则是不明也;识其不可,然且至,则是干泽也。千里而见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后出昼,是何濡滞也?士则兹不悦。”高子以告。曰:“夫尹士恶知予哉?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昼,于予心犹以为速。王庶几改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夫出昼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后浩然有归志。予虽然,岂舍王哉?王由足用为善。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谏于其君而不受,则怒,悻悻然见于其面。去则穷日之力而后宿哉?”尹士闻之曰:“士诚小人也。”

解:孟子离开齐国。齐国尹士对别人说:“不知道齐王不能成为汤、武这样的人,那是不明智;知道齐王不能,但却仍来,那是求俸禄。不远千里来见齐王,意见不合离去。却又在昼地留宿了三天,为什么这样迟缓呢?我就看不惯这个样子。”孟子的学生高子把这话告诉了孟子。孟子说:“那个尹士怎能理解我?不远千里来见齐王,是我所希望的;没有遇合而离去,难道是我所希望的吗?我不得已啊!我在昼地留宿三夜而离去,在我心里来说还以为太快。希望齐王也许改变了想法。齐王如果改变了想法,那一定会让我回去。我离开了昼地,而齐王没有派人追我,我然后才毫不犹豫地下了归去的决心。我虽这样,难道会舍弃齐王!齐王仍有条件足以实现我仁政的理想。他如能用我,不但齐国的百姓得到安乐,天下的百姓都能得到安乐。齐王也许还能改变想法,我每天都盼望着。我难道是那心胸狭隘的人吗?向君王进谏不被接受就发怒,怒意表现在脸上,离开时用尽一天之力走得远远的才住宿吗?”尹士听说后说:“我真是个格局狭小的人啊!”

真实的世界绝不像尹士分析的那样逻辑分明、两者选一。孟子为实现自己的仁政理想而来,理想无法实现而离去,这里面有着与齐王复杂的人际互动关系,心情是复杂的。但尹士却把孟子当作了一般的游说之士,以为孟子只是贪求富贵,孟子的高尚得不到理解。世上许多为理想而奋斗的人得不到理解的情况是很多的,有人做历史研究有所谓的解构神圣,把一些英雄人物的高尚之举,解构为权力斗争、争夺财富等等,这种历史虚无主义完全忽视了英雄人物身上所具有的高远精神境界。研究者只是从自己狭隘的心胸出发,去推测英雄人物亦如自己一样渺小、鄙下。这种虚无主义的历史研究就如同老百姓讲的“狗眼看人低”,在狗的眼里所有的人都是如它一样低下的,它怀疑每一个人都和它一样去争屎吃。尹士大约也是以己度孟子的,好在他听了孟子的一番解释后,能够马上理解了孟子的精神境界,承认了自己格局的狭小。而那些历史虚无主义者是没有这样的反思能力的。贤者志其大者,不贤者志其小者,此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