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精神论(28)|儒家的淑世主义精神

2022-10-19 16:15:13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赵宗符

3·9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立于恶人之朝,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是故诸侯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故曰:‘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与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

解:孟子说:“伯夷,不合他理想的君主不去侍奉,不合他理想的朋友不去结交。不在道德低下的人的朝廷里做官,不与道德低下的人交谈。在道德低下的人的朝廷里做官、与道德低下的人交谈,就像穿着上朝时的正装戴着上朝时的礼帽坐在污泥黑炭中一样。把这种厌恶道德低下的人的心推广出去,假想同乡里的百姓站在一起,如果那人的帽子戴得不正,便会很不高兴地离开,好像自己会受到污染一样。所以当时的国君虽然有用甜言蜜语来招他出来做官的,他也不接受。他之所以不接受,是因为他看不起当时国君们的人格,不屑于去和他们接近。柳下惠,不以侍奉人格卑污的国君为耻辱,不以去做一个小官为卑下。到朝廷做官就不隐藏自己的才能,但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原则。遭到罢官遗弃也没有怨恨,生活穷困也没有忧愁。他说:‘你是你,我是我,你虽然在我身边赤身裸体,又怎么能玷污我呢?’所以悠然自得与任何人一起相处而又不失去常态,无论什么人挽留他,他就留下来。之所以无论什么人挽留他他就留下来,是因为他认为别人并不能玷污他,因此不屑于离开他们。”孟子解释说:“伯夷器量狭隘,柳下惠玩世不恭。器量狭隘和玩世不恭,君子是不会这样的。”

在没有原则、同流合污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这种平庸的恶之外,伯夷和柳下惠还是分别代表了两种高尚的行为模式。伯夷有着道德上的洁癖,清正自守,绝不与一切道德低下的人交往,是一种严苛的不合作主义,宁愿牺牲生命也不去弄脏自己的手,因此孟子在别的场合把伯夷又称作“圣之清者”;柳下惠如同大隐隐于朝的隐士,为人处事一团和气,现实再肮脏也不会引起不快,个人的进退得失也不会萦于怀,但柳下惠也不像一般隐士那样做无原则的和事佬。他有自己的原则,别人再坏,他也决不放弃原则同流合污,所以孟子在别的场合又把柳下惠称作“圣之和者”。尽管伯夷、柳下惠都可以称作圣人,但以儒家的中庸哲学分析他们,伯夷的行为就太决绝,完全脱离了人群;而柳下惠的行为就太随便,几乎沉沦于人群之中。孟子心目中的儒者绝不会这样死板,而是根据情况的变化随时调整自己的行为,使自己的行为达到最大的合理化。这也是和儒家思想中所具有的一种淑世主义精神相联系的。所谓淑世主义,就是生活在世间,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让世界一点一滴地变好。因此,要实现这种淑世主义,就要在人群中,完全脱离人群,像伯夷那样,又怎么去改变别人呢?但在人群中,对任何人、任何行为都没有批评、斗争,尽管独善其身,像柳下惠那样,又怎么去改变别人呢?理解了这种淑世主义的情怀,就可以理解孟子对伯夷、柳下惠的批评了,也就可以理解孟子心目中的儒家的圣人了。在对为人处世的分析上,孟子是很讲辩证法的。儒家个人行为的最大合理化,绝不是以个人私利为目的最大合理化、一种滑头哲学。而是以淑世为目的最大合理化,是为了这个社会在“仁义礼智信”上能够不断进步。有了这样的精神,颠沛流离,如孔子,如孟子,他们的内心也始终是快乐的。这就是后世所称的“孔颜乐处”,它不是靠躲起来、隐起来而得到的。儒家学派与其他学派自有不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