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上的奔布拉》连载(7) | 孔书记对我说:琴声解忧,歌声解闷,鼓劲儿的话解乏
2025-01-01 00:10:00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
第二章 相约·一潭清水万层波
水要再不舀,河就干了;花要再不摘,春就走了;歌要再不唱,人就老了……
4 . 歌声、掌声、笑声、叫声中,孔书记对我说:“琴声解忧,歌声解闷,鼓劲儿的话解乏,你说对不对?”
孔书记去县里开会了,他让我们继续加固大坝,并让我留下来监督,还说他要再向县里申请些水泥,把溢洪道和水闸修建起来。
他前脚刚走,格热就把我和努穷叫到大坝上。放眼望去,坝下的田园牧场披着绿装,再看远处的雪山白得耀眼,明净的天空蓝得醉人,这是多么美的一幅画呀!等到水塘蓄了水,相当于这里又多了口蓝色的“大水缸”,更是锦上添花。最要紧的是,这个“大水缸”盛的不光是景,也是人畜口里的粮食,这个大水塘连接着人们的笑声和牛羊的欢叫哪!
广袤的岗巴草原。
格热和努穷心情大好,他俩吹着口哨,眉飞色舞。我问格热,咱们不会是来观景的吧?
格热哈哈一笑说:“咱们要给孔书记一个惊喜。”努穷追问:“什么惊喜?”
格热满脸自信:“孔书记让我遇事多动脑子,我好好地琢磨了一下,修建溢洪道和水闸第一步得在大坝上挖两个深水道,这两天咱们就把这活干了,等他开完会带着支援的水泥回来,咱们可以马上修建溢洪道和闸门了,省了时间,加快了速度,你们说他惊喜不惊喜?”
努穷说:“这主意好,突击队分成两个组,一个组挖一条,一天就能干完。”溢洪道是水库必不可少的防洪设施,当水库里水位超过安全线时,水就会从溢洪道向下游流出,防止水坝被冲毁。水闸则是控制流量和调节水位的,关闭闸门,可以阻拦洪水,开启闸门,可以泄洪或灌溉。
见我不言语,格热问我什么意见,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我说,这是不听指挥,怕的是弄巧成拙。格热脸色一变:“什么叫不听指挥?什么叫弄巧成拙?”我说,孔书记让咱们这几天继续加固大坝,没让咱们在大坝上豁口子,这是不是不听指挥?如果豁开了口子,万一赶上大雨,把大坝全冲毁了,咱们几个月的汗水不就全泡汤了,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格热哈哈大笑:“我的阿旺大翻译呀,你是不是读书读多了,脑子糊涂了?这不是不听指挥,是为孔书记分忧。再说,旱了大半年了,哪儿来的大雨?真要来了雨还是好事呢,浇地灌牧场,也不至于冲毁大坝呀,我从记事起,这两条溪就没有发过什么大水。照你这个担心法,夜里走路还怕星星掉下来砸了头呢!哈哈……”
努穷看着我说:“格热书记说得在理,咱们这是真心真意地干活,歌里不是说吗,‘水要再不舀,河就干了’,不管那么多条条框框,‘路走得再远也是为了回家’,咱们争分夺秒把水塘建好才是正事。”
说实话,当时我看着他俩一唱一和,十分焦急。我怕的是万一,如果没有这个万一,这兴许是个好事。但我还是没有表态。
显然,格热有些着急:“阿旺,你是县里的干部,我也不逼着你同意,咱们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怎么样?”说着他先举起了手,努穷也跟着举了起来。尽管我看着他们热切的眼神,但还是说“保留意见”。
格热脸一沉:“你保留吧,反正二比一通过了,今天全部人员先把大坝加固的活干好,明天一早就开挖溢洪道和水闸的水道,努穷领一组,我领一组,你就负责后勤,让大家吃上糌粑和炖土豆。”
我的“保留意见”并没有影响格热的干劲儿,但影响了他的情绪。第二天,我看到格热带着20多个人挖溢洪道的水道,他和小伙子们一样光着膀子, 用铁锨把挖出的土堆在沟的两侧,焦毒的太阳晒着他像木炭一样黝黑的背。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不再边干边说笑话,而是一脸严肃、闷头干活。
我以为他可能因为我的“保留意见”心里窝了火,晚上,我来到他的帐篷,没想到他见了我仍满脸笑容。我想再给他解释一下,他挥挥手说:“阿旺,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稳扎稳打修水塘,可你不知道我有多急,急得火急火燎。我每次回公社,许多人问水塘修得咋样了?这一茬青稞能不能‘喝’上水塘里的水?可别弄个半途而废,劳民伤财。放心吧,咱们都是为了水塘,心是在一起的。”
三天后,孔书记开会回来了,首先到大坝上去看,见挖出的溢洪道和水闸的水道没有惊喜,而是勃然大怒。他质问格热,为什么要挖,知不知道风险? 万一来了山洪,这还了得。格热红着脸不说话。我说:“格热书记是好心肠,一是想加快修水塘的进度,二是为了让你省点儿心。”孔书记没再说什么,但对大家说,县里帮着买的水泥要半个月才能到货,为了防洪要先把这两个口子填起来。
格热和努穷不干了,说整个冬春里没有下过大雨,哪有洪可防,回填的功夫还不如再护护坡呢。
孔书记说:“这可不是儿戏,出了问题谁负责?”格热拍着胸脯:“我负责,坚决负责!”
孔书记见拧不过他们,退一步说,要密切观察天气情况,发现有下大雨的迹象,立即回填挖出的土。后来,孔书记对这次的让步十分愧疚,他说,如果当时硬起来,回填夯实就好了。
孔书记这人心细,他跟我说,要注意保持突击队的这股劲儿啊,时间长了,就松懈。可这劲儿怎么鼓呢?有一天,他把县电影放映队请到我们昌龙红旗人民公社,连放两个晚上,接连放了《农奴》《东港谍影》《渡江侦察记》《冰山雪莲》《黑三角》。白天累了一天,晚上看露天电影,大家心里美美的,干劲儿更足了。
已经是6月上旬了,高原的山野依旧缺少夏天的葱绿。工地上刚开工的时候,每天都会听到背石头的队伍里有一个嗓音很好的人在唱歌,其他的人唱几首,嗓子就沙哑了,而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觉着累。后来加央打听到这个人叫曲松。晚饭后,加央看到曲松从帐篷里出来,双手抱着一把六弦琴,穿了一件土黄色棉衣,坐在夕阳里边弹边唱。不一会儿,就围观了许多人,加央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曲松唱的是《我俩相爱的心》:
我俩相爱的心,
像一张洁白的纸;
有人想把它撕烂,
写着真金字的纸是撕不烂的……
前段时间在青稞播种期抗旱时,我和孔书记在雪布让村旁的叶如藏布河边,听到过这支很好听的歌,所以他带头拍手叫好。努穷显然有些不服气,在人群里吹起了口哨。孔书记对大家说,让努穷也来一个好不好?大家拍手说好。努穷立起身开唱:
鹰在山上飞呀,
是因为找不到一块落脚的石头;
云在天上飘呀,
是因为找不到一片下雨的土地;
人在马上行呀,
是因为找不到一条回家的归路;
泪在眼里转呀,
是因为找不到一个最想见的人。
歌声、掌声、笑声、叫声中,孔书记对我说:“琴声解忧,歌声解闷,鼓劲儿的话解乏,你说对不对?”我说当然是,行军还要唱着歌呢,咱就让小伙子们各显神通唱起来吧,鼓足了劲儿打一场大坝护坡的硬仗。
说话间,努穷亮开嗓门说:“突击队员们,咱们欢迎孔书记来一首好不好?”大家齐呼“好”,还有节奏地鼓起掌来。
孔书记笑着站起身,向大家鞠了一躬说:“小伙子们辛苦了,我唱个山东民歌《沂蒙山小调》。”他双手打着节拍,唱了起来。
尽管孔书记嗓音浑厚,但在空气稀薄的环境中唱起来气短,高音顶不上去,连连咳嗽。
大家一个接一个唱,丹增的嗓子也痒痒了,他举手要求也唱一个,随即唱起了《北京的金山上》。
那天晚上,一直唱了大半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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