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思想论(108)|儒者与隐者的辩论

2022-01-26 15:41:14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赵宗符

18·5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解:楚国的狂者接舆唱着歌走过孔子的车子:“凤凰啊,凤凰!你的德行为什么这样衰落?已经过去的无法劝谏纠正,未来到的还赶得上重新规划。算了吧,算了吧!现在去从政的人是危险的!”孔子下了车,想和他交谈,但他快走几步避开了孔子。孔子没能和他谈上话。

这位接舆是以装狂而隐居,他对孔子本人的评价还是不低的,认为孔子是类似凤凰一类的人物。但他批评孔子的行为,认为当时的社会已是不可救药,像孔子这样风尘仆仆地出来救世,是一种不合时宜的行为,不但无法改变社会现状,而且也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他劝孔子改变自己的行为,在未来的岁月里也像他那样隐居起来。这对于孔子应是有所触动,因此想与他进一步交流,但接舆没有给孔子机会。

像孔子这样奔波于救世的儒者,到处碰壁,连在自己的祖国都得不到理解,他的内心一定有其软弱的所在。也许某一天他面对着落日,会产生在某个地方停下来独善其身的想法,会对于接舆这样的人有充分的理解和尊重。但孔子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有着更强大的意志力,一时的感慨过后,仍会奋然前行,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18·6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解:长沮、桀溺在一起耕作。孔子经过,让子路过去问渡口在哪儿。长沮说:“那个坐在车上牵着马缰绳的人是谁?”子路回答说:“是孔丘。”长沮说:“就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啊。”长沮说:“那他早知道渡口在哪儿了(便低头干活,不再理睬子路了)。”子路又问桀溺。桀溺说:“你是谁?”子路回答:“我是仲由。”桀溺问:“是鲁国孔丘的学生吗?”子路回答:“是的。”桀溺说:“像滔滔的洪水肆虐一样,现在天下到处都乱纷纷的,你同谁去改变这种状况呢?况且你与其跟随避开无道之君的人,还不如跟随避开这个无道社会的人。”说完继续在田中劳作没有停下来。子路走回来把他们说的告诉了孔子。孔子怅然若失而后说:“人们是不能与鸟兽同群共居的,我如果不是与人类在一起又能跟谁在一起呢?如果天下走上了正轨,我也不会与人们一起从事这种改变世道的活动了。”

隐者对孔子是不满的。长沮讽刺他这样了不起,咋会不知渡口呢;桀溺讽刺他在做无用功。孔子听了,也有一些不好受,但这种消极情绪一闪而过,孔子很快就坚定了自己的意志。

18·7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解:子路跟从孔子外出落在了后面,碰到一位老者,用扁担挑着耘田除草的农具。子路问他:“您看见我的老师了吗?”老者说:“你们这些人四肢不会劳动,五谷辨不清,谁是你们的老师?”老者把扁担竖在一边就除起草来。子路恭敬地拱手站在地头。老者留子路住下,杀鸡做饭款待他,并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出来与子路相见。第二天子路赶上了孔子并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这是一位隐士。”并让子路返回去拜见他。子路到了,老者却出门不见。子路说:“不出来做官就是没有道义。长幼间的礼节,是不能废弃的;君臣间的道义,又怎么能废弃呢?想使自身高洁但却违犯了更重要的伦理道德。君子出来做官,只是为了做他该做的事情。至于政治主张不能实现,我们早已知道了。”

从楚狂接舆到长沮、桀溺,再到荷蓧老者。隐者对儒者的批评越来越强,前面劝说的意味更浓一些,荷蓧老者则是直截批评儒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同时儒者的自我辩护也越来越强,在此节,子路就直截了当地对隐者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说他们放弃了对社会、对国家的责任,只是为了个人的高洁而放弃了更大的伦理。后世儒者批评佛教徒也是这个思路,他们批评佛教徒放弃了家庭、社会的责任,只顾自身清静,其实是一种自私。子路宣称,儒者出来做官,并非因为官迷,只是为了做道义上要求做的,而且明知不会成功也要去做,体现了儒者积极进取的精神。这也是鲁迅所表彰的“拼命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