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不说俺家乡好 | 陪黄河走一走
2025-03-26 16:54:37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东平湖戴村坝。
黄河浮桥。
王莉
天阴得恰到好处,车窗外大雨倾盆,天地苍茫,黄河更是添了奔腾浩渺之势,东北而去。
这是东平,一个“三山三水四分田”的千年古城,被笼在了这倾盆雨中。我们一行两辆中巴车,一辆载着东平作协的会员,一辆载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儒林文院十七位文友。
当日立秋,却没有丝毫的秋凉。一大早骄阳烈日,就高悬于空。此时午后两点,天亮得晃人眼睛,遮阳伞须臾也不敢离手。这炙热的空气里,又夹着些湿气直扑人身,人便被湿汗裹着,衣服也湿湿的黏人。然而,站在雄伟壮观的东平湖入黄闸前,看着滚滚东北去的黄河,那一刻,满心满眼的感动和震撼,让人早已忘了这酷热天气的恼人。
东平湖入黄大闸南拦八百里水泊遗存的东平湖之水,北接滔滔黄河之水,一清一黄铺展在大地之上,造就了神奇壮阔之势,入眼便让人心荡神驰。这入黄大闸闸身总宽370米,总长19米,闸身含49孔闸口一字排开,宛若长城偃卧,气势非凡。东平主人说到19和49两个数字时,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建造者有意为之,这两个数字似乎在暗示我们桀骜不驯的黄河在新中国成立以后,定会演绎新的故事,谱写新的篇章。
站在黄河岸边,看着始建于1969年、重修于1976年的东平湖入黄大闸,禁不住心摇神荡。大闸以混凝土灌注桩基,以钢筋混凝土平板直升闸门,又以49孔固定式启闭机,调节分滞黄河和东平湖水。这雄伟的建筑,在数次的暴雨洪灾的惊心动魄中,守护着东平和下游黄河两岸人民的安澜。
东平西部地势平缓,黄河从黄土高原带来的大量泥沙在此积聚,下游地段自然形成了典型的“地上悬河”。这使得黄河对于东平百姓来说,既是母亲河,也是灾难河。这样的相爱相杀从黄河改道东平以来,就一直持续。也因此成就了东平人民建坝造闸的高超智慧和不向黄河屈服的顽强意志。
汽车环东平湖西路行驶,窗外黄河逆着车行的方向奔流而去,这样行驶在母亲河的身边,心里说不出的安适。有雨丝打在车窗上,风也起来了。这样的凉爽让下车行走在黄河浮桥一带的我们,神清气爽。河风吹动之下,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吞纳着清新之气。灰色的云低低地贴在天空,稀薄的地方放着光亮。天空似乎低矮下来,俯瞰着奔流不息的黄河,天地之间苍苍茫茫。
站在黄河岸堤之上,高举雨伞,风吹动着我的裙角呼呼作响。这里河面宽阔,黄河携着泥沙,喧声震耳。这黄色看在眼里亲在心里,这黄色长在炎黄子孙身上镌刻在骨头里,这黄色流淌在血液里凝结在眼泪里。我舍不得离开啊,顺着黄河的流向,陪黄河走一走。
黄河浮桥横跨在黄河之上,连接着对岸的河南之地。浮桥没有桥墩,由20余艘钢铁舟船搭建而成,却能承百吨之重。桥长约400米,宽约18米,极大地方便了两岸行人和车辆相向而行,促进了两岸经济的交流与发展。浮桥机动性强,拆卸方便。每遇强汛期或黄河小浪底防洪下泄调水调沙及黄河淌凌,东平段浮桥便会拆除。望着眼前的浮桥,眺望着黄河对岸的河南,万千思绪就像风云际会翻滚奔涌。
据史料记载,1855年黄河夺山东大清河入渤海改道北流后,鲁西一带常常泛滥,几成汪洋。咸丰五年(1855年)、光绪廿一年(1895年)、光绪廿四年(1898年)、民国七年(1918年)、民国十三年、民国十四年……对古东平及周边村县来说,这些数字已不仅仅是一个年份,更多的是水灾带来死亡、瘟疫、家园尽失的沉重灾难,是古东平人民的血泪史。有史载,曾“人相食”。而黄河西岸,因黄河泛滥多次改道,黄河曾多次侵入开封——这座八朝古都。南宋以后,黄河开始在开封附近频繁决溢,元明清三代有数十次泛水袭城,七次水淹开封城。周长近30公里、面积达50多平方公里的开封外城遗址后全部淤埋于地下2米~8米的深处,历史上曾多次出现城摞城的现象。北宋王朝在开封建都长达168年,史称“东京富丽天下无”,然当时的国都东京城却在盛极之后又神秘消失。我不敢想象,一个极度繁华的城市被掩埋在地下时,人民经历着怎样的灾难!我不敢想象水没房舍、尸漂千里的惨状;我亦不敢想象百姓“号呼而转徙,饥渴而顿踣”的凄惨。但更让我耿耿于怀的却是人为的灾祸——1938年6月9日,郑州东北花园口黄河大堤被下令炸毁,河南、皖北、苏北40余县的大片土地被淹没,80余万人惨遭溺死,千百万人流离失所,并形成连年灾荒的黄泛区。
这一部部的血泪史,都是我中华民族所承受的苦难,我的黄河啊!我的母亲河!您养育了亿万的华夏儿女,却又让您的儿女饱尝苦难。可是,对于您,我仍然有着万千眷恋!您用甘甜的乳汁哺育着中华儿女,给了他们苦难,也给了他们不屈于苦难的精神和意志。
雨大了起来,我不得不和同行的文友们上车离去。车子继续沿黄河路前行。车窗外雨落倾盆,天地苍茫,透过模糊的玻璃,看黄河更是添了奔腾浩渺之势。风携雨势,车窗外的树冠摇晃得厉害,车内的我们并不担心这雨会耽误我们的行程,相反,却欢喜着这雨带来的清凉和痛快。也不知道雨下了多久,说也奇怪,当车子停下的时候,我们发现雨也骤然停了。天空豁然明亮起来,眼前的树叶、青草还含着水珠,碧绿清新,让人的心也跟着柔软,让你只想抚摸它的枝枝叶叶。正疑惑所停之处是哪里的时候,东平主人告诉我们这一站要在十里堡黄河岸参观段公治黄功德碑。
段公碑安放在色彩鲜明、古朴庄重的六角亭中,六根鲜红的柱子支撑着双重翘起的飞檐。飞檐下面的棕色与装饰的蓝黄绿鲜艳的花纹相映衬,十足的北方古建筑的风采。再看段公碑,四周围着透明的钢化玻璃,将前来瞻仰它的人们适宜地分开,可见当地人对段公的万般敬仰之情,小心翼翼地保护之心,是何等的真挚。段公碑碑身由大青石雕刻而成,碑帽高1.26米,碑身高2.57米,宽0.97米,厚0.32米。碑座高0.53米,从碑的规格看,可以断定纪念碑的主人非同一般。
据同行的段公的后裔段延岭先生介绍,段公,名广寅,字东臣。民国十四年(1925年)秋天,黄河南岸先后有李升屯、黄花寺两处大堤决口,其中李升屯溃堤之口宽600余丈,这是有史记载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溃决。当时虽有政府急调六县民工三万余人抢险,但终因人力不敌,最终造成八县土地尽成泽国,400余村被淹,受灾民众达200万人。最让人痛心的是,黄灾之后,国库支付困难,外加军阀混战,决堤之口迟迟不能堵塞。乡绅段广寅看到此状,不忍坐视,多方呼吁奔走,于1926年1月11日,邀请八县灾民代表在十里堡聚会,创立八县协会,商办堵筑事宜,号召八县乡民捐款捐物、出人出力。八县灾民星夜兼程,纷纷送料,抢堵民夫昼夜不停,加紧堵口施工,两处决口终在下一个汛期来临之前全部合龙。数万灾民得以恢复生产,重建家园。此等壮举感天动地,段公凭一人之力奔走呼告,八县民众云集而响应,这些黄河的子民在灾难面前众志成城,以坚韧不拔之力,直视苦难,不屈于苦难,这正是中华民族坚毅勇敢、自强不息、守护家园的精神写照。
听到此,我早已泪水盈目,心潮起伏难平,为段公为东平百姓,中华民族有此等儿女才会生生不息。段延岭先生又领我们观看了纪念碑背面、“题名”,下刻有出资立碑的960位乡民姓名。民国十八年(1929年),受灾八县灾民感念其德,自愿集资为段广寅立碑纪念。我伸手抚摸着纪念碑外罩的玻璃,就像触摸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触摸着段公那高尚的灵魂。
回首,看段公碑身边的黄河,依然在奔流不息。周围树木苍翠,无声守护。我想,段公碑置于此,看着他守护了一生的黄河,看着如今盛世安澜,段公定会非常欣慰吧。
不忍离去,想再陪黄河走一走,看看黄河上面的一道道闸口,一座座浮桥,看看黄河岸边的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