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

（付希平）

有人说，猫这种动物，高冷而寡义，这话似乎不准确。

我家院内，住着一只流浪猫。它通体雪白，两只眼睛一蓝一绿，像两颗彩色的玻璃球，清澈而幽深。这只猫两年前流浪到此，夫人见其乖巧可爱，常常喂食，所以就在庭院里住了下来，但是从不进家门。猫咪经常外出活动，但每天都会回来，住在房檐下的一个木箱里。

今年春末夏初，猫咪生了一窝小猫，十分隐秘。小猫稍大后，猫咪才将它们领来，一共四只，全是白色。此后，猫咪一家改住旁边的树丛里，平时在院内玩耍与进食，每逢有人来，小猫便匆忙钻进下水道，胆小得很。

一天黄昏，明亮的夕阳被飘过的大片乌云遮住，瞬间天空一片昏暗，紧接着一阵电闪雷鸣，狂风挟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黑暗中犹如无数猛兽在吼叫。我打开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和雷电，心里有点惊恐。夫人担心地问我，你说猫咪一家不要紧吧？

我回过神来，赶紧来到窗前，把脸紧贴着玻璃向外望去。闪电中，我看到猫咪正在一棵树杈上，朝下张望，似乎是在召唤，树下四只小猫正在吃力地向树上爬。地上的积水已经深到接近淹没小猫的程度。夫人急切地打开窗户，冷雨带着巨大的压力刮了进来，我赶忙关窗。等到又一道电光闪过，看到树杈上只有两个白色影子，不见了其他。

第二天，早晨起来，积水已经退去，我发现庭院里居然整齐摆放着三具小猫的尸体，已经僵硬。猫咪冲我不停地叫着，悲戚中伴着哀求。我和夫人猜测，可能是要我们挽回小猫的生命吧？这怎么可能呢？为了不让猫咪失望，我把小猫直立起来，靠在墙上，貌似站立起来的样子。猫咪果然高兴起来，用身体不停地触碰，用嘴舔舐小猫。过了一会，猫咪大概感觉到，小猫不可能活过来了，回过头来，望着我，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我用铁锨在林间空地挖了一个大坑，将三只小猫深埋压实，然后，在上面用砖垒了一个小塔。猫咪先是围绕小塔来回转圈，最后紧靠小塔躺下，安静了下来。

几天后，夫人要去上海看孩子，嘱咐我，一定要喂好猫咪。我不敢怠慢，买好猫粮，还隔三岔五地从酒席上打包点鱼肉，尽心尽力伺候它。一天中午，我从婚宴上为猫咪带回一条近乎完整的清蒸大鲈鱼，晚饭时拿出来，一分为二，留下一半下次用。猫咪见了鱼，先是闻闻，然后发出响亮且异样的叫声，似乎在召唤什么。猫咪叫了一阵，然后从鱼身上撕下一块肉，叼着匆匆向庭院外边跑去。它一边跑一边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似乎是担心有人跟踪。我猜想，该是幸存的小猫突遭变故，躲了起来。

这时候，一群灰喜鹊扑拉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周围的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显然是冲着鱼来的，它们经常偷抢吃猫食。我怕它们吃鱼，站在一旁看着。一会儿，一只刺猬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显然也是感受到了鱼的存在，看到我在旁边，不敢近前。我愈发不敢离开，坚持为猫咪的美食站岗。黄昏的蚊子很多，不停地扑上来，我左拍右打，防不胜防。好不容易等到猫咪回来了，刚要进屋，谁知道它叼了一口鱼肉又走了，我无奈地继续坚持。

又过了十几分钟，猫咪终于回来了，先是冲我轻轻叫了几声，用身体蹭了我的腿几下，似乎是表示感谢，然后开始大快朵颐，并发出满意的哇呜声，吃得真香啊！

我看着猫咪津津有味地进食，想到那只小猫，忽然觉得它有点“傻”：小猫不久长大，会离它而去，用不了多久，再也不会认识自己的妈妈。小猫绝对没有什么“反哺、报恩”之类的概念，更不会“养老、尽孝”，不像我们人类……

吃过晚饭，我去外边散步，只见院子旁边被翠竹围绕的一块空地上，猫咪悠闲地趴在地上，旁边一只白色的小猫，欢快地跑来跑去，一会儿爬树，一会儿跳起来抓竹叶，有时还跑到母亲身边逗玩它的尾巴……而老猫咪则眯着眼睛有意视而不见，任其折腾。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微风轻轻地吹拂着竹林，发出沙沙声响。猫咪母子玩得兴高采烈，心满意足，一幅多么温馨甜美的母子嬉戏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