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

第九章 弗尼思·公冶德鸿

“秘密”本身就藏着“秘密”

华桦在回信中讲了一个他表哥的故事。“表哥是个很伶俐的人，在一个公司给老总干秘书。有一天傍晚，老总夫人急匆匆找他，说家里大门上的钥匙丢了，在东屋的窗台上还有一把，让表哥跳过院墙去帮着取。表哥二话不说，就跳过院墙，可是一跳到院子里，觉得不对，屋里老总正跟一个女子行苟且之事。表哥忽然低头大声大喊：‘哎呀，嫂子，我脚崴了，疼死了，疼死了。’老总夫人在墙外，着急地说：‘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看到……钥匙了吗？’表哥蹲在地上使劲扳着自己的脚，说：‘没看到，疼死了。’老总和女子就在这个时候，从后窗跑了。我表哥说，当时看到老总在床上的样子，一下子懵了，惊出一身冷汗。等他磨蹭着找到钥匙，开了门，老总夫人气呼呼地进了院子，没说话。表哥一瘸一拐回到公司，正碰到老总穿着正装下楼赴宴，他就如实跟老总讲了跳墙拿钥匙的事儿。老总笑道：‘你嫂子这个人啊，总是丢三落四。’表哥把自己看到的秘密咽到肚子里去了。一个月后，我表哥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但他把这个秘密说给了我。”

秘密啊，秘密，我弗尼思苦思冥想，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和秘密的边界。“秘密”本身就藏着“秘密”。我还听过一个教育家讲过孩子的秘密，当然这个“秘密”，跟公冶德鸿遇到的秘密可能不一样。那个教育家说的是家长怎么对待孩子的“秘密”。教育家说，没有“秘密”的孩子长不大。“秘密”意味着孩子要独立地面对，它并不都是危险的、可怕的，或者是不好的事情，所以父母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孩子的“秘密”.因为，“秘密”是孩子成长的营养品。我们要有守密的美德。事儿在往前走，有时我们只能跟着走，等待着。云彩在天上，雨总是要落的。有句话叫“事缓则圆”，慢慢地来。当时，公冶德鸿见到了不该见的一幕，他面对自己的同学，如果不是脱口而出，而是缓一缓，采取冷静的方式，也许更好。我是说，能不能把“秘密”的浓度稀释，一点一点地释放，进而减少“秘密”带来的冲击呢。还有，把握好火候。这都需要历练。

就在公冶德鸿到新疆的那个初夏，德鸿的九爷爷公冶祥坐回到了大有庄。九爷爷在公冶德鸿的印象里，一直就是个传说。公冶祥坐是公冶家的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不敢碰的“秘密”。后来公冶德鸿的五哥公冶德兰当空军，过五关斩六将，可是在政审关上被卡住，就是因为九爷爷公冶祥坐。有人说他牺牲了，有人说去了台湾。九爷爷公冶祥坐不见踪影，可是九嬷嬷在大有庄，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头白发，她做一手好针线，特别爱做鞋子。她做的鞋子在芝镇大集上摆上摊，一上摊就抢没了，每次就卖九双男鞋，九双女鞋，多一双也不卖。这是德鸿九嬷嬷的一个“秘密”。

各位看官可还记得，《芝镇说》第二部里有过一个过路仙女，她是土匪张平青的嫂子，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在鞋底上绣花，她为什么在鞋底绣上花呢？她答得有趣：“俺穿着俺绣的鞋走，走出的脚印上都是俺绣的花纹，这样，人家就知道这是我走过的路！”可不是，芝镇的路是沙土铺的，一走一个脚印。这过路仙女绣花有个秘诀，她绣之前啊，先在鞋面、鞋垫的面料上淋一盅酒，手托鞋面、鞋垫，就能闻到酒香，闻得晕晕乎乎，那感觉，像踩着棉花走一样。不是走，是绣，绣出来的什么都是活的，花啊，鸟啊。过路仙女的娘家在芝镇开烧酒锅，她常年闻惯了酒香。而德鸿的九嬷嬷是过路仙女的侄女，从小跟姑姑绣花鞋，也练就了一手绝活。说她巧，她不承认。她说：“什么最巧，酒，闻一闻，就飞起来了不是？手就跟着心走了不是？走得很远很远。酒就是神，酒神！”德鸿的九嬷嬷爱喝酒，喝上酒扒瞎话，那叫绘声绘色。九嬷嬷记性好，公冶家所有人的生日时辰，她都知道。公冶德鸿的老嬷嬷景氏，为大有庄的人接生，后来把接生的活儿传给了九嬷嬷。

还说绣花鞋的事儿。当年张平青问嫂子过路仙女，为什么鞋底绣花，她说：“我在等顺着我的脚印找到我的人。”他的侄女，也就是德鸿的九嬷嬷一生都在等九爷爷公冶祥坐。可是，她不过只见了九爷爷的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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