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第三部)》连载之(118)|他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呢?

2023-09-27 10:14:26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逄春阶

第九章 弗尼思·公冶德鸿

他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呢?

我的下铺咯吱咯吱响了一晚上。我也辗转反侧没睡好,头疼欲裂,脑海里反复闪回着麦田里的那一幕,想着自己脱口对郝明敬说的那句话。我矛盾着,那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总觉得说了才是哥们,不说呢,对不住哥们。因为一句话,我们俩在床上各自被折磨着。半夜里,突然下起雨来,我就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蒙眬睡去。一早醒来,郝明敬已经坐在床上,眼睛肿得桃子一般,其他的也没表现出有啥不同。他请事假先去送了李小午到火车站,回来继续上课。平时我们晚上一起到图书馆,都是我去给他占座位。可那天,我一直等到图书馆关门,也没见到郝明敬的影子。我把他的书给捎回去,走到校医院门口,看到围着一群人。我一问,才知道郝明敬被打了。

郝明敬晚上去体育系找了刘子隽,他们一开始在操场上说,后来到了校门外,一开始推推搡搡,慢慢就动了手。郝明敬哪是刘子隽的对手。刘子隽一拳打在郝明敬的左眼结膜上,造成细微血管破裂。刘子隽受到留校察看处分。这事儿还没完。

李小午参加完哥哥的婚礼回来,正赶上毕业前体检,结果是她怀孕了。学校公安处审问,李小午就是不说,一直到了深夜,等在门外的刘子隽站出来承认了。按照校规,李小午和刘子隽被开除学籍。两个即将毕业的学生,就这样空手而归。

我目睹了一个月内发生的一切。校外的麦田,一点点地收割了,麦茬也已经翻耕,我不敢到那里去散步,老是躲在宿舍里、教室里。我忽然感觉整个校园都在谴责我,校园里的每一棵树都在鄙视我,唾骂我,我恍惚觉得教室的墙上都写满了辱骂我的标语。学校的大喇叭一开:“同学们……”三个字一出,我就浑身发抖,觉得要念处分我的决定了,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有一天夜里,我又拿起酒葫芦一顿猛喝。我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打好了铺盖卷,说是要到青海去找我同学,我同学在那里支教,让班长给劝住了。班主任准许我回家散散心。

我回到芝镇,从我家的门口出来,沿着浯河一直往上游走,看着一路北去的河水,盯着那粼粼波光,走啊走啊,走了一天,慢慢才平复了。后来,我就到了岛城五哥公冶德兰那里。几天后,我就到了新疆石河子,在火车上遇到了你妈妈刘阿姨。

我一直苦恼的是,有些话该不该说,该怎么说,说到什么程度,掌握什么分寸。说实话,到现在我还糊涂着。我干吗要看到麦田里的那一幕呢?我为啥要一个人出来散步呢?我为啥要长着一张嘴?

德鸿

6月11日

公冶德鸿在给华桦的信中省略了或者说是隐瞒了他跟公小牵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朦胧的初恋,那注定没有结果的初恋。他更无法接受他和公小牵的兄妹关系。那是他的“秘密”。这个“秘密”,他守住了。他去新疆寻找公冶令斓姑姑,也就是去寻找父亲的病因和死因,其实是在寻找“秘密”的源头。应该说,他是有守秘密的能力的。可是在麦田边上,他无法处理突然而来的“秘密”,这是他成长道路上的一个坎儿,没有人给他指点,他陷入了迷茫。在麦田里看到的“秘密”,该怎么处理呢?

其实,我弗尼思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麦田“秘密”。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儿。那是大集体时候,在冬天,社员们都在家剥花生,生产队把带皮的花生分到各家中,社员们坐在炕上一边聊天一边剥花生,赚花生壳当柴火烧,生产队里收花生仁。几乎所有的社员在往生产队里交花生仁的时候,都会捧出一些来,一碗或者两碗,这样就短斤缺两了。怎么办呢?他们会用炊帚蘸上水,洒在要上缴的花生仁上,这样淋湿了的花生仁被水泡胖了,压秤,几乎家家都这样办,我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在贪占生产队里的花生啊。可是,生产队收花生的会计照收不误,好像没看见。偶尔的,见到洒水洒多了的农妇说:“差不多就行了啊!”他笑笑,农妇也笑笑。我知道生产队的会计是懂鸟语的,我就把这个用炊帚蘸水的秘密跟会计说了,可是会计大睁着眼盯着我,显出一副听不懂我说话的样子。他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个“秘密”吗?

长按识别小程序购买《芝镇说》(第二部)(第一部)

点击查看《芝镇说》第一部、第二部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