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第三部)》连载之(109)|“我喝了家乡酒,当晚一定会做梦”
2023-09-14 10:55:36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逄春阶
第九章 弗尼思·公冶德鸿
“我喝了家乡酒,当晚一定会做梦”
我弗尼思又好久没说话了,作者老是抢着出来说话,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那点存货。老喋喋不休,尤其是喝上口酒,唠叨、重复、显摆、瞎吹,手还乱拍打人家。在芝镇,这叫嘚瑟!其实他知道的东西少之又少。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一条地下河,俗人凡眼是看不到的,但是它在流淌,我弗尼思会听到哗哗的水声,也能感觉到它的流速,知道它的归宿。但我不说,我就爱在天上飞。
在爷爷公冶祥仁去世二十三年、父亲去世十六年那个春夏之交的一个傍晚,公冶德鸿的命运链条中出现了刘大梁。他当时还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刘大梁在芝镇已经是个有影响的人物。但公冶德鸿不知道,他就是个大学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更不知道刘大梁将对他的婚姻走向产生影响。
准确地说,是一封信续起了前缘。公冶德鸿写给石河子刘晓芳阿姨的一封信,让刘大梁发现了。那封信就搁在刘晓芳家的茶几上,那不过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那是一个夕阳照到窗棂的傍晚,刘大梁到新疆石河子出差,顺便来到了姐姐刘晓芳家。姐弟俩差不多有四十年不见了,有一肚子话要说。在说话时,他瞥了一眼信封,但一开始并没有太在意。
刘晓芳有个几十年传下来的老规矩,老家芝镇来亲戚,不管是早晨晚上,她都要请周围的老乡来一起吃顿饭,叙叙乡情。这次刘晓芳把老乡公令鸣和老章头叫了过来。刘大梁从老家带来了芝酒,老章头一看,两眼就发直了:“大梁啊,要说酒,还是咱老家的好。我喝了家乡酒,当晚一定会做梦,梦到老家的房屋,梦到老家的胡同,梦到杨树上的鸟窝和房梁上的燕子窝,梦到浯河和沙滩,梦到芝镇飘出来的酒香,梦到五个瓣的火烧和状元糕、千层饼、芝麻片,梦到芝镇里进进出出的人。我还会梦到三官庙。梦快醒了,一定是梦到了芝镇大集,哎呀,真是热闹。特别是腊月廿五的年集,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我总是被震耳的鞭炮声惊醒,醒了也不愿意睁开眼,我就一直想活在梦里。可是,我喝别的酒啊,包括那些名酒,我都不会做梦,连个噩梦也做不了。今晚,我又要做梦了,又要回家了。”
公令鸣就是公冶令斓,她那天把长发剪掉了。她一直是盘着头的,她剪掉长头发,跟女儿公小牵有关。公小牵说她同学公冶德鸿喜欢上了她,她连问都没问女儿,就一口回绝。她无法跟女儿吐露自己的心声,但心灵深处的往事却如大潮一般涌来。想起自己一生的命运,叹息了很久,拿起画笔,在案板上随意地勾画着。就在这时,老乡刘晓芳喊她。她给刘晓芳带来了两把折扇,一把扇子上面画了并蒂莲,并蒂莲边上还斜出一枝莲花,有野逸之趣。另一把扇子画的是浯河边上的蓑衣草,草丛里有一只水鸟,伸着长嘴巴。她问谁认识,老章头看了半天,没说出来,刘大梁正在厨房帮着姐姐顺菜,过来只瞥了一眼就说“苇扎鸟”。公令鸣就笑话老章头,把浯河的苇扎鸟都忘记了,还说喝酒做梦呢。
一桌子菜端上来,倒上家乡的芝酒开怀畅饮。不知是谁说起了上学的事儿。公令鸣说,自己是芝镇中学的二级三班,刘大梁说:“我是四级三班。亏得上了学,要不,我就得在村里待一辈子。当兵三年,我考军校,有一道政治题,考的是马克思生于哪年哪月,我马上就答出来,是1818年5月5日。我记得可牢靠了。是……”
“是魏来老师教你的。马克思狠狠地一巴掌一巴掌地打资本家,打得资本家呜呜地哭,让我们记住了1818年5月5日。这是魏老师的联想记忆法。”公令鸣笑着接话。她和刘大梁同时想起了魏老师。
刘大梁喝茶时,在茶几上又瞥见了那封信的信封,他被信封上的字吸引了。他问姐姐刘晓芳这是谁写的,姐姐说:“是咱芝镇一个老乡、大学生,来新疆找他的姑姑,我们一趟车,就认识了,后来就写信联系。”
“这人写的字,我怎么这么熟悉,我想起了一个人。”
“想起了谁?”
“芝镇的公冶祥仁大夫。您记得,我小时候走丢了,被大有庄的公冶大夫捡着了。他家的一个小孩,跟我一般大,叫公冶令然。公冶大夫的药方,字就是这个味道。”
听着公冶祥仁和公冶令然的名字,公令鸣安静下来,微微一笑,不接话。她也盯着信封,盯着“德鸿寄”三个字。脑海里浮现着女儿在校园里的样子,她真想飞到学校里去。她的一举一动,瞒不过我弗尼思的眼睛。
老章头呢,当然也知道公冶祥仁,也不说话。
“他叫公冶德鸿,就是大有庄的。”
“大有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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