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第三部)》连载之(45)|鬼子为啥没毁公冶长墓?

2023-06-09 10:04:15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逄春阶

第五章 初夏·盛夏

鬼子为啥没毁公冶长墓?

外面的雨还在下,表叔高作彪的房子开始漏雨,表婶子拿大盆小盆接着,满屋子里就有了叮叮当当之声。表叔却不管不顾,摸过酒葫芦,又一顿猛喝。我也没了睡意,陪表叔在灯影里坐着,听着他不紧不慢的絮叨。

“今晚上,我给你讲个日本鬼子的事儿。在咱芝镇,见过小鬼子的真不多。我见过真鬼子,我还见过他们的一个官儿,叫高田多长政,这玩意儿是个中国通。这高田多长政戴着白手套,在玉皇阁下杀了雷以鬯,我是亲眼所见哪!”

表叔下面说的,我怀疑其真实性,他不过是个喂马的,怎么敢跟张平青较劲呢,但他说得很逼真,他说的那口气,我不信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张平青要投敌,这还了得,我一听肺都要气炸了,我坚决反对,尽管我是个弼马温,但我也要反对。人得有骨气。话说——这一天,我自己在马棚里炒了几个小菜,有油炸蚂蚱、韭菜炒鸡蛋,还有一盘猪头肉。我等着张平青来相马,张平青有个相马的怪癖,他说要学伯乐,一相就相半天。我看着张平青那天和颜悦色,心情不错,就说,司令我想请你赏光在马棚里喝碗酒。张司令朝我笑笑说,好好,难得你有这片心意,一边说,一边把地上的驴粪蛋子用脚踢到墙角。我就把张司令让到马棚外间,一起喝酒,没有酒杯,就用大白碗喝。我喝了半碗,胆儿壮了。我说司令,您腰里的东洋大刀我想看看,张平青就把刀取下来,我双手接了,端详了一会儿,我把刀举过头顶跪下来说:‘司令,我要死谏。听说你要投靠东洋,投靠鬼子,我不同意。这是让子孙八代都受连累的事儿啊,万万不可啊!一旦投敌,就像黑膏药一样,贴在肉上揭都揭不下来啊。’张平青一言不发,手捏着烟卷,也不抽,就那么捏着。我说:‘您就用这把刀杀了我吧。我不愿意跟你受辱。’张平青从我手里接过刀,掂量了掂量,一下子架到我脖子上,那刀刃儿像冰块一样凉,说我不害怕是假的,我的上牙和下牙在打架。但我想起了岳飞想起了文天祥想起了雷以鬯,我就不怕了。张平青站起来,一刀把眼前的一棵小桃树砍断。我抱住他的腿大哭,他一抬腿,把我蹬倒。张平青已经下了决心,要投靠鬼子,活捉刘家庄窝藏的八路,就在准备行动的当夜,我就背上酒葫芦骑上一匹马跑了。”

表婶子说:“你听他瞎吹,他见了我哥哥,比老鼠见了猫还怂。”

“你哪儿知道我的志气,虽一介匹夫,我也有血性!生为芝镇人,死为芝镇鬼,就是不能给芝镇丢脸。我一路往南跑,看到刘家庄那儿火光冲天,鬼哭狼嚎。我大骂着鬼子,大骂着张平青。”

“你还大骂呢。你跑得比谁都快!”表婶子说。

“我躲进了公冶长村,就在公冶长墓南边有个守墓人的小砖屋里待着。一会儿听到鬼子的马蹄声。我看到了日本官高田,这个人扒了皮,我也认出他的骨头,是他杀了雷以鬯啊!他长得很斯文,长脸上戴着金丝边眼镜,翘着下巴,四十岁上下,一撮牙刷胡。我看到他跟翻译官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

“天突然黑了,真的是黑了,是飘来的黑云彩,我抬头仔细看,不是黑云彩,是成群的乌鸦。乌鸦嘎嘎叫着,在杨树、柳树、白果树上站满了,但没有一只乌鸦落到公冶长的墓上。鬼子们也都缩着脖子抬头看天,一会儿,高田把队伍整起来,叽里瓜啦说了一通,我看到他们都把枪攒在胡同口,空手列队沿着公冶长村的胡同走,走到南头,又走到北头,来到公冶长墓前。

“高田手里捧着一束野菊花,慢慢地绕公冶长墓一周,在碑前,三鞠躬。把野菊花放在墓碑前。一个一个小日本,都很乖地鞠躬。

“乌鸦越聚越多,树上占满了,落在草垛上、屋顶上,有的乌鸦还往鬼子头上飞,鬼子们都变得很乖,没有朝乌鸦开枪。过了两个时辰,鬼子们低头越过了公冶长村,一路向南,杀人放火,小日本犯下的罪行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哪!可我一直没弄明白,鬼子怎么没杀公冶长村的人,没烧公冶长村的房屋,也没毁公冶长墓呢?”

若干年后的一个深秋,我拜谒过公冶长墓,那墓其实并不大不高,是墓上挨密挨的枸杞的红,让墓显得大和高。远远看去,那墓像一个大火炬拔地而起,大风一刮,枸杞都动,像火,毕毕剥剥响,“嗵”地一下,风卷着火舌朝天烧,映红了远处的锡山。我想着表叔讲的故事。

弗尼思说:“不是鬼子多么仁慈,是穿越时空的公冶长的气场把他们吓坏了,面对正义的神灵他们只能发抖和恐惧。公冶长用特有的方式保护了自己的子孙。”

表叔高作彪说:“天不早了,睡吧!明天我给你讲讲你们公冶家的一件蹊跷事,那可是我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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