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第三部)》连载之(39)|令然晕血的毛病,没想到让三麻子知道了

2023-06-01 13:33:12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逄春阶

第四章 弗尼思·公冶令斓

令然晕血的毛病,没想到让三麻子知道了

公冶德兰跟公冶德鸿是一个老爷爷的叔伯兄弟,大排行老五,在“德”字辈里,最聪明,最灵透,心眼儿最多,外号“麦秸垛”。麦秸垛,孔眼儿多,在太阳地里,一个个麦秸孔闪光,那真是浑身心眼儿。他十二叔公冶令然最赏识他,叔侄二人算是知己。公冶德兰从小酷爱书法,就是跟他十二叔学的,当然,还有他十一叔公冶令安。这农学博士爱开玩笑:“我是我校农学博士里书法最好的,也是我校书法圈里农学研究最好的。”他研究了一辈子农学,退休后却成了中国书画研究院的院士。他的字画从来不卖,谁喜欢就给谁。他打心眼儿里认为,书画乃修身之技,是自我的外化,是抒发性灵的,不是卖钱的。公冶德兰有个怪癖,每到农历的四月廿三早晨,都要在四尺整张的宣纸上写一个字:晕。“晕”字的那道“竖”拉得很长很长。谁也不会知道,他为啥要写这个字,我知道,他是在纪念他的十二叔公冶令然。他十二叔晕血。

公冶令然晕血,只有公冶德兰知道。有年冬天下大雪,大有庄从军马场买回来一匹枣红马,是一匹有军功的战马,公冶令然很好奇。傍下晌,他领着公冶德兰去大队部看。夕阳照着枣红马的马头。战马屁股上有字,在前面看不到。他们转到马棚后,从马棚的后窗户上能看清楚。公冶令然蹲下来,把德兰举起,德兰趴着窗户往里瞅。谁承想,窗户上有个钉子,德兰使劲一拍把住窗框,手指头却扎进了钉子,德兰“哎哟”一声,咬着牙拔出来,等公冶令然把德兰放下,见到德兰手上的血,“呼通”就跌倒了。德兰抓一把干土摁在手上,止住了血。他知道十二叔爱酒,解下他腰里的酒葫芦,对着他的嘴,灌了一口,公冶令然才醒了。

公冶令然晕血的毛病,没想到让三麻子公冶令道知道了。

那天傍晚,公冶令然从西岭收工回来,刚进村,就见一只鸡冠子通红的芦花鸡从三麻子公冶令道家的墙头飞过来,脖子上沥沥拉拉淌着血。公冶令道提着刀从大门出来,骂骂咧咧一刀把鸡头剁下。公冶令然一见,忽忽悠悠就趴在了地上。公冶令道提着没头的鸡,不屑地说:“哼!哼哼!胆小鬼!”他知道了满头大汗醒来的公冶令然晕血。

年底杀猪,在大有庄都是男爷们轮着,不是固定一人,这是大有庄老一辈传下的规矩。固定一人杀猪,杀生的罪孽太重,于子孙不利。一开始大家都躲着,后来成了一种待遇,杀猪可以得一副猪下水(方言:猪的内脏器官,猪杂碎)。有一副猪下水,可以过个肥年,大家都抢着杀。唯独公冶令然袖手旁观。

这年,三麻子公冶令道撺掇着让公冶令然杀猪。一提到“杀”字,公冶令然就觳觫(húsù),公冶令然心软到见不得刀子。

公冶德兰跑到公冶令斓那里说了。公冶令斓正在家里发面蒸煎包。她两手沾着白面,说:“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跟你十二叔说说,不要紧。”继续揉面,不慌不忙。

大有庄的冬天耍景少,白天冰上打滑,老汉子窝里听老人磨闲牙,夜里听瞎子在牲口棚里说瞎话儿,那算是最大的享受。再就是看年底杀猪了。

杀猪的场面太恐怖,我弗尼思不敢看,我能想象出猪被绑着躺在血木床子上惨叫的样子。杀猪刀,接血的盆,褪猪毛用的咕嘟咕嘟的开水,还有那猪的撕心裂肺的嚎叫,这一切都让我难以承受。什么是任人宰割?这就是,开膛破肚,猪心、猪肝、猪肺、排骨、猪脚、猪头、前腿肉、后腿肉、五花肉……我弗尼思有种物伤其类之感。公冶令然不光晕血,他还不吃肉,无论是猪肉还是牛肉羊肉鸡肉,都不吃。

可是三麻子逼着他来到场院里,场院里已经站满了人,大家都兴奋着,要看公冶令然这白面书生的表演。

公冶令斓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三麻子的身后。

“三麻子,公冶令然胆小,我来!”

三麻子公冶令道冷笑,“你?你能杀猪?”

“我怎么不能?!猪下水归你!”

公冶令斓拿起刀,照着三麻子比量了比量。三麻子一听猪下水给他,他答应了令斓。

令斓的大辫子盘在了头顶。方格褂子外面套着皮围裙,她一手扳住猪头,那猪还在乱动,被一个壮汉一棍子敲下,那猪就被敲昏了。令斓接过刀子,喊:“令然,令然!”她一喊,大家就笑,公冶令然手里攥着一个酒瓶子,哆嗦着,闭着眼递给公冶令斓。她猛地喝了一口,“嗨”的一声,一刀就捅到猪脖子下,刀抽出来的时候,血哗哗地涌到已经放好的瓷盆里,溅到令斓的学生蓝裤子上,一会儿一瓷盆血就满了……

听说公冶令斓杀猪,全庄的人都往场院里来看热闹。正在芝镇采访的《利群日报》记者,也赶过来。拍下了公冶令斓的镜头。几天后,这张照片上了《利群日报》。

把猪下水踢给三麻子,公冶令斓大声说:“这是你的杂碎!”

三麻子一脸满足。

公冶令斓一下子在芝镇出名了。可又有谁知道她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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