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二)》连载(129)|“畜牲,还俺的鼻子!”

2022-08-25 10:18:50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逄春阶

第十二章 酒乡奇葩

“畜牲,还俺的鼻子!”

就听见小黑母鸡咯咯咯几声娇笑,鬼子队长愣住了。我弗尼思趴在窗户上也愣住了。这女人是疯了吗,这状态下还笑得出来?谁不吓得冷汗淋漓?探头看看,这女子已经从榻榻米上爬起来,一扭一摆地走到鬼子队长身边,嫩藕似的手臂搭在鬼子队长肩膀上,笑得花枝乱颤:“太君,你急什么啊,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只是,今儿妹妹我身上不方便,下一回,下一回好好伺候太君,好不好?”

鬼子队长眼睛都红了,小黑母鸡的娇笑,给了他一种不寻常的撩拨。他飞出一串干笑,是带着俯视心态的放肆嘲笑,他也不再装斯文了,身子往下一蹲,抱住小黑母鸡的腿,一使劲,把小黑母鸡扛到肩上,两手在小黑母鸡腿上使劲掐,眼瞅着旗袍被卷上去,两条剥了皮的葱白似的细溜笔直的长腿,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玻璃丝袜一绺一绺垂下来。小黑母鸡红底绣白色不知道名字的小花底裤露出来,火把样映得屋子里火红火明。小黑母鸡脚上的皮鞋早蹬脱了,两只白嫩的脚拼命乱蹬乱踢,身子扭动得像一条蛇,却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出鬼子铁钳似的手臂。再次被扔到榻榻米上,脑袋磕到墙上,“咣当”一声响,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新鲜血液的热腥刺激着鬼子被高度酒迷乱的神经,一扬手,小黑母鸡白嫩的脸蛋上烙下了红色的掌印,再一扬手,另一侧的脸蛋上烙下了相同的印迹,小黑母鸡的嘴角也有血渗出来。鬼子队长狞笑着,单手褪去皮带,两条短腿互相一踢腾,裤子顺着腿溜下去。榻榻米上的小黑母鸡“啊”的一声大叫,咬破了自己的唇。

我弗尼思站在窗户棱子上,浑身都发抖。孩子啊,那一瞬间,我只恨自己没有托生为人,可以三拳两脚把鬼子打跑。哪怕是兽呢,豺狼,虎豹,狮子,野狗,什么都行,只要有尖利的牙齿,我就可以冲上去,把鬼子胯下的家伙撕咬下来,嚼碎了,吐到猪圈里沤粪。可我就是一只鸟,一只用木头雕刻出来的鸟。你们叫我弗尼思,说我通晓古今,可我不过就是一块木头啊,一块没用的木头!我能叫,我能飞,却不能打啊!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咱们的闺女被人欺负。再不济,那也是咱自己的闺女啊!

屋里,鬼子队长还在没命地嘶吼着,小黑母鸡的嚎哭声渐渐低下来。我睁大眼睛看看,她双目紧闭,脑袋无力地垂着,碎珍珠般的牙齿紧紧咬着自己的旗袍,嗓子里压抑着受伤的母狼一般的低嗥。灯光下,她美丽的脸庞让散乱的头发遮盖着,映衬着,白得像一张纸,一丝儿表情都没有,跟你们公冶家族墓地上的大理石墓碑一个样。这丫头,该不会给折磨死了吧?再往下看,鬼子队长屁股一耸一耸地,还在没命地发泄。大概是嫌弃小黑母鸡不配合吧,他猛一发力,小黑母鸡身子一阵颤抖,她不哭了,也不嚎叫了,嘴角往上一歪,绽出一个笑来。这丫头竟然笑得出来!她笑,嘴咧开了,声飞出来了,声音越来越大,脸都扭曲成一团,只一管挺直的鼻子,还直挺挺地站立着,不倒,不塌,玉雕似的玲珑剔透。

那笑声让我周身发冷,我调转身子,把脑袋伸进腋下,不忍心再往下看。

时间浪一般翻滚着过去,鬼子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我以为小黑母鸡的苦难总算是到头了,睁开眼想要看看她还能不能站起来。突然,小黑母鸡发出声振屋瓦的一声嘶嚎,我定睛一看,她的好看的高挺的鼻子没有了,鲜血哗啦啦流下来,一霎时就流了一脖子。抬头看,鬼子队长嘴里鼓鼓囊囊的,塞着她的半拉鼻子,嚼得嘎嘣嘎嘣响,嚼一会儿,一仰脖,咽下去了。

“畜牲!畜牲!断子绝孙的畜牲!”小黑母鸡大吼着,“畜牲!还俺的鼻子!”

我弗尼思也使出浑身力气咒骂着鬼子,咒骂着……

那天,鬼子们离开芝镇回坊子县城,已经是黑天了。芝镇人家家关门闭户,趴在门缝或者窗缝里往外看。惊魂未定的女人们,格外为一个人担着心。等到鬼子的马蹄声渐渐消失,芝镇的城门“咣当”一声关上。

芝镇人吃惊地发现,据点的门再一次打开,一个黑影从那里踉踉跄跄走出来,走近了,才看到,这人上身胡乱裹着一件伪军们穿的黑外套,满脸是血,下身赤裸,两条腿上,血都发了黑。

是小黑母鸡。

我弗尼思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归妹。归妹。”

小黑母鸡一声“爹……”撕裂了芝镇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