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连载之九十一|他抽出九龙桃木剑

2021-09-16 12:17:56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逄春阶


  第八章 弗尼思说

  他抽出九龙桃木剑

  那个雨夜啊,那个扯天扯地的雨夜!那个罪孽深重的雨夜!雷以鬯抱着昏昏欲睡的黑母鸡,猛抬头看到了玉皇大帝正睁着大眼盯着他,他感觉浑身发冷。

  雷以鬯后来一喝上酒就扇自己的耳光子,糊涂!糊涂!糊涂!明白了一辈子,失足在一夜。

  那个雨夜过了俩月,雷以鬯刚刚摆下卦摊,黑母鸡过来了,指着肚子,蹲在他面前,皱着眉头:“表兄啊,你干的好事,有了,你的。”

  雷以鬯过了五十岁,耳背。他把手贴在耳朵那里,眼盯着黑母鸡,黑母鸡又说了一遍。他把手缩回来,说:“嗨,还有这事儿?我的命里没有孩子了。”

  “我还得站在玉皇阁说一遍?”

  雷以鬯挠挠头皮,端着酒盅,仰脖而尽,憋出一句:“能不能不要?”

  “来了,也就收着吧。你不要,我要。”

  黑母鸡还算仗义,每天到玉皇阁求保佑,到卦摊上来一趟,拿点零花钱。黑母鸡在芝镇人的指指点点中,一个人把孩子拉巴大了。芝镇人猜测小黑母鸡的爹,怀疑了一圈,就是没猜到雷以鬯头上。

  孩子长到七岁,黑母鸡来到卦摊前说,给闺女起个名字吧。黑母鸡的婆家姓赵,丈夫早年殁了。雷以鬯翻到《周易》的归妹卦,《象》曰:“泽上有雷,归妹。”就顺口说:“叫归妹吧。”黑母鸡也不深究,就归妹归妹叫起来。小不懂事,叫着还行,长到十岁,归妹就改成了桂梅。雷以鬯不听,他叫他的归妹。他觉得天底下数着这归妹俊,脸上带着股仙气,那脸蛋儿像刚撕下来的一节朝霞,那眼眸像夜空里的星星。

  日本鬼子一来,全镇上的人都在骂黑母鸡母女,这母女俩从芝镇大街上走过,女人们都朝她们身上吐唾沫。雷以鬯听说了归妹的行径,整宿整宿睡不好觉。想起自己的儿媳妇被鬼子强奸,不堪侮辱而死,雷以鬯头疼欲裂。

  我这归妹跟自己的儿媳妇的八字相同,可是命运咋就不一样了呢?

  归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知道这个雷以鬯表舅好,黑母鸡让她喊表舅。她跟母亲一样,爱到表舅这里,表舅会给他留着糖果。每次得了糖果离去,雷以鬯都会盯着归妹的身影消失了,才把目光拉回。可是,鬼子一来,归妹就少来这卦摊了。

  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躺在床上,他计划着下砒霜或者卤水把归妹毒死算了。那卤水就在后窗户上放着,他意念里把归妹叫到卦摊那儿,让她喝卤水,或者把耗子药包在包子里,可是又下不了手。想着想着,自己竟然流下了泪。

  芝镇习俗,过了腊八,喝了腊八粥,就开始忙年了。第一个事,就是扫屋,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晾晒,桌子、凳子、茶几等全部清洗后,摆在天井里,还有被褥、炕席等,都要拿出来,屋子空了,用破布头绑在竿上清扫屋顶、福棚、墙壁上的尘垢蛛网,这叫除尘。

  雷以鬯往外搬桌子时,抽屉里突然掉出两双千层底鞋,这是儿媳妇给他和儿子做的新鞋。盯着这两双新鞋子。雷以鬯老泪纵横。吃完晚饭,夹着这两双鞋子、烧纸,在芝镇的十字路口烧了。阴影里,有两个人在说闲话。

  “嘿嘿,黑母鸡,刚才是黑母鸡。”

  “不是,是小黑母鸡——桂梅。”

  “小黑母鸡,也不知是谁的孽种,越来越浪了。没脸没皮。”

  “听说是黑母鸡跟雷……”

  一阵风把后半句旋走了,雷以鬯挓挲着耳朵没听清,心却怦怦乱跳。莫不是满芝镇人都知道了我是归妹的爹了?不会,不会。自己踉跄着往家里去。走到门口看到儿媳和归妹蹲在那里嗑瓜子呢,儿媳把瓜子皮吐到归妹脸上,归妹也把瓜子皮吐到儿媳脸上,“噗”“噗”俩人忽然就掐了起来。雷以鬯猛地咳嗽一声,再一睁眼,哪里是儿媳和归妹,是两只黄鼠狼蹲在门口。这两只黄鼠狼也不怕他,瞪着四只蓝眼睛。雷以鬯觉得腿发软,弯腰拾起块砖头,照准黄鼠狼的头,就要扔过去,一声“表舅”,把他拉了回来。他眼前真真切切站着归妹。

  “这么晚了,你这是来干啥?”

  “俺听说,俺是你的闺女?”

  “别胡说。”

  “俺娘也说不是,说是您在浯河里捞的。”

  “嗯,是个大雨天。”

  雷以鬯额头都出汗了。

  “少到日本鬼子那里去。人要脸,树要皮。”

  “……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无依无靠。”

  雷以鬯听着,眼前的归妹的声音忽然就变成了儿媳的声音:“爹啊,爹啊,你得给我报仇啊,杀鬼子啊!”

  是归妹让黄鼠狼附体了?雷以鬯看到归妹披头散发撞墙,他推门进屋,拿出那把九龙桃木剑。那桃木剑是他八十大寿时,徒弟公冶祥仁所送,桃木剑上拴着红穗头,剑鞘上雕着七条龙,剑柄上两条龙,龙口各衔一圆珠。雷以鬯抽出来抵住归妹的眉心,喊:“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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