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

　　第四章 风火家人

　　你老不正经

　　雷震老师猛地吸一口烟，继续说：

　　“老同学拉着我进去一看，咦？！还有这个啊！我被一件件花花绿绿的男女生理保健器吸引住了，弄得我心旌荡漾，我的脸发烫，感觉就跟做贼一样，饱了已力不从心的眼福。后来，抠抠索索掏出钱包，买了二十个中老年男性用的保健理疗环，就是男性在使用时套到这下边的。”雷震老师一边说，一边指着裆部，“看看，就是这个。”

　　他拉开黑皮包，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塑料袋里就装着那个理疗环儿。

　　“我从北京回来后，拿出来，让老伴看，老伴先把我骂了一顿。老伴没文化，我不怪她。后来啊，她就不骂我了嘛。让我没面子的是，我到了芝镇酒厂老干部活动室推销，本意是传播一种新生活方式，也算是一项开明之举。现在不愁吃不愁穿，老年人年龄普遍延长了，要心理愉快，生理也得愉快啊。”

　　大娘进来续茶水，看到炕上的理疗环，问：“这是啥玩意儿？”

　　雷震老师做了个鬼脸说：“这可是宝贝，大嫂问得好，这是你跟大哥办事用的幸福环儿。你看看。”

　　大娘一开始没听清，拿过来端详，大爷瞅她一眼，她突然明白了，骂道：“雷震你这张狗嘴。”

　　雷震哈哈大笑：“你看看，明明是张人嘴，你偏看成是狗嘴。为你好，你不知道好。瞎驴牵了槽上——喂你不知道喂你！我对老干部们说：‘只收个原价钱，不收我的跑腿费了。’我说完，老干部们都不理我，照旧该打牌打牌，该搓麻将搓麻将，把我撂在一边。老干部知道我的禀性脾气，没人敢惹祸。就一位离休老厂长说：老不正经。哎哟，我哪受得了这个冷场。我说：‘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没趣的悻悻离去……”

　　大爷和四大爷都笑了。四大爷说：“收起来，赶紧收起来，别让儿媳妇看见。”

　　我赶紧问：“老师，您说辛弃疾……”

　　“老辛啊，来过，来过。‘芝镇’的名字最早见于元史《顺帝本纪》，传说宋仁宗景祐年间，在芝镇数次发现过灵芝草，地方官向朝廷上表献瑞，由此名之曰‘芝镇’，也有叫‘景芝镇’的，意取景祐年间灵芝献瑞的意思。辛弃疾崇拜苏东坡，苏东坡在芝镇喝了多少酒啊！他不也得来尝尝吗？……这个理疗环，德鸿你还小，你用不着。公冶令枢、公冶令棋，你哥俩一人来一个吧？我成本价。十五块钱一个。我用着，很管用。”

　　大爷令枢先摆手：“我用不着，我喝酒就行了。”

　　“用不着？你喝酒，越喝越疲软。”

　　四大爷也摇头。雷震老师感叹一声：“唉，这就是芝镇啊！哥们啊，都二十世纪下半叶了，还不开化，连公冶家族都这样的保守！对了，公冶家族就该保守。武平教授曾经接受采访时说，男人‘性福’在衰退，调查公司有个统计，说中国人年均性生活69次……”

　　四大爷插话说：“是不是跟喝酒有关？”

　　雷震老师说：“有关也无关。咱说酒！在国家博物馆内，有一只蛋壳黑陶高柄酒杯，明确标注是在山东芝镇出土的。黑如漆，亮如镜，薄如纸，硬如瓷，掂之飘忽若无，敲之铮铮有声，杯壁多薄？仅有一毫米。敞口、深腹、高杯、中空，上有数道弦纹，并饰以多个三角形镂孔，下有喇叭足，它是1957年省文物考古队在芝镇出土的，属大汶口文化中晚期的文物，至今已有5000年历史。孔子、公冶长不过才距今两千多年。我说他们喝过芝镇酒，大家都不信呢。孔子主张‘沽酒不食’，他觉得买存放时间长的酒，容易腐败，主张喝自家酿或酒坊里刚酿出来的新酒。遥想当年，孔子来住闺女家，女婿公冶长投其所好，常骑着毛驴到芝镇（当时还不叫芝镇），来买新酒，供岳父孔子喝。所以我说啊，公冶家族喝酒是遗传的。”

　　酒，在辛弃疾的血管里汹涌流淌着，也在我公冶家族的血管里汹涌流淌着，除了滴酒不沾的我七爷爷公冶祥恕这个异数。

　　四大爷也爱喝两盅，他常说，只有降住酒，拿住酒，酒才属于你，也就遂了天命，有了故事。“就能肺热，马兜铃能除肺热……”三句话不离本行，四大爷又想起小金送去的马兜铃了。

　　我想，老爷爷公冶繁翥因为喝酒，爱管闲事，在朦胧的月夜救下了王辫。要是不救，也就没有那一连串故事。又因为喝酒，而一拍大腿跟儿子去捏了一张影，赶了个新潮。要不，我也永远无法看到他的尊容。我爷爷呢，因为喝酒，而与陈珂、牛二秀才、芝里老人、汪林肯成为至交。因为喝酒，还能跟张平青搭上话；没有酒，他怎么能在芝镇立得住呢！我大爷呢，好酒，却拿不住酒，但他也喝出了一串酒故事……

　　弗尼思对我说：“你这好酒的做派，是不是公冶家族的遗传呢？你又能留下多少精彩的故事讲给世人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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