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吹就是40年!“唢呐之乡”的唢呐匠

2021-06-15 11:25:13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赵善喜知道,他这辈子注定和唢呐绑在一起。

6月4日上午,嘉祥县文化馆演播大厅里,唢呐声声,锣鼓喧天,鲁西南鼓吹乐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赵善喜正与当地乐团合练节目。

如今,登台表演已成了这位46岁民间唢呐匠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赵善喜在嘉祥一处湿地公园里练习唢呐。

“走进嘉祥县,唢呐声不断”,嘉祥县是远近闻名的“唢呐之乡”。

据史料记载,明万历年间,当地已有唢呐演奏形式;民国时期,唢呐演奏已遍布城乡,当地逐渐形成任家、曹家、赵家、杨家、贾家等五大唢呐流派;新中国成立后,嘉祥涌现出一批著名唢呐演奏家,任同祥、曹瑞启等多次出访国外表演传艺,嘉祥唢呐也步入快速发展期,顶峰时曾有数千唢呐匠。1996年,嘉祥县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 (唢呐)之乡”。2006年,鲁西南鼓吹乐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40年前,既送欢喜也寄哀思的唢呐声响遍嘉祥城乡,出身唢呐世家的赵善喜自然以为,唢呐将是他这辈子生活的全部。

身为嘉祥县赵家班唢呐第八代传人,赵善喜从六七岁就开始学吹唢呐。

“赵家班唢呐是祖传,我大爷赵性玉和我父亲赵性活从小跟着爷爷学唢呐,我则跟着父辈学,学不好饭都不让吃。”赵善喜说。传统祖传唢呐都是口传心授,没有谱表,全靠“铛铛衣铛铛”的一种土教法,长辈示范完,学生跟着学。“指法有时不对,爷爷就用热烟斗敲打抬错的手指关节。”

学了六年多,赵善喜才真正出师。13岁那年,他已开始登台领奏。当时的唢呐班人数不一,少的也有五六人,“一把唢呐,两三把笙、一把笛子,一个铜板,各司其事,相互配合”。

两年后,15岁的赵善喜还专门到嘉祥县文化馆办的唢呐培训班里“深造”了一年。

赵善喜和其团队在表演。

当年,吹唢呐是唢呐匠一辈子的事业,因为这个行当确实能养家糊口。自从能上台,赵善喜就跟着赵家唢呐班到处接活。

“当时几乎每天都有活,吹一天,班子里一人合十块钱,这在当年可是高收入。”赵善喜年幼时,常跟着父辈到外县演出,“原来就靠脚,一天跑七八十里远,当天回不来;后来用吹唢呐挣得钱添了自行车,七八十里地也能当天回来。”

在嘉祥,20世纪90年代后期,扎根乡村的唢呐班开始走下坡路。

“连续十几年都是那个价钱,钱没少挣,东西贵了,钱也就不值钱了,再说不少出去闯的村民都挣了大钱。”眼见吹唢呐逐渐难以养家糊口,倍感生活压力的赵善喜也跟着村民外出打工。在工地上做了两年,并未存下多少钱,赵善喜索性又回来了。

在家直播的赵善喜。

2003年后,不少村民富了,排场也大了起来,唢呐班又突然来了生意。

“那几年演出费每年都涨点,2010年左右涨到了1000块钱,班子一个人一天能合百十块钱。”赵善喜说。虽说不如打工挣得多,但总算能养家,媳妇心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默许他继续吹唢呐。

然而,事情并未朝着赵善喜预想的方向继续发展,因为红白事铺张浪费、相互攀比之风日盛,连同唢呐演奏在内的繁杂仪式和程序均被“移除”,唢呐班的活计随之一落千丈。一个唢呐班至少五六个人,吹吹打打忙活一整天挣一千块钱,赵善喜觉得已经很便宜了,“这在事上只占小头,就是架不住相互攀比,有人一请就请十几个人的大班子,黑白不停,肯定多花钱。”

心爱的唢呐又锁在柜子里,为补贴家用,赵善喜开始养羊和牛,偶尔出来参加场演出,只不过这样的机会一个月顶多一两次。在赵善喜心里,搞养殖永远是副业,只不过这个副业比吹唢呐这份主业更能养家糊口。

“都不愿意学了,家里孩子虽然会吹,但根本不愿继续做这行,赵家班到我这基本就没人了。”赵善喜说。

唢呐声太有魔性,赵善喜吹了半辈子,依然放不下。为了尽可能护住唢呐的根,赵善喜等人申请了非遗项目,同时还不断把“不外传”的唢呐技艺传给“外人”,并组建了并非都是赵家人的新赵家班演出团队。

赵善喜和其班子团队。

然而,去年春节前收的一百多个学生到现在一个没剩下。“学唢呐太慢太累太熬人,有很好的天赋也得学三年才能有点模样;而且现在没地方练,尤其是城里的孩子。”赵善喜说。现在不少孩子突击学唢呐是为了艺术考试,“可学半年仨月的,只能会点皮毛,吹点流行歌曲,不是真的出师。”不过,让赵善喜欣慰的是,这十多年来,他也带出了一两个像样点的学生,“他们进了专业的音乐学院。”

“再过十年,可能想找个唢呐班都找不齐。”赵善喜说。他是嘉祥唢呐届的年轻人,因为大部分高手已经去世,在世的也大多六七十岁了。

“当年我爷爷能吹几百个曲牌,到我这里只剩《抱王牌》、《朝天子》等二三十个,再往后就没了;像《百鸟朝凤》这种高难度的曲目,技巧要求极其全面,既有吐音、滑音、花舌、指花、颤音,又有吞、吐、垫、打、抹、压等,还有舌冲音、气冲音、反弹音、反双吐、连弹音、气唇同颤音、指气同颤音等高难度技巧,目前嘉祥县能吹下来的已极少。”为收集保存更多传统曲牌、曲目,赵善喜正联合当地其他唢呐艺人,进行相关资料的收集和整理工作。

新赵家班团队登上了电视台表演。

虽然这两年又被媳妇几次催着出去打工挣钱,可赵善喜抱定了吹一辈子唢呐的决心。爱当然挚爱,但心里更多的是必须传承下去的责任和使命。

“现在,县里文化宣传等部门经常帮我们组织演出、培训活动和非遗传承,这也是一个路子,起码人能活下去,唢呐就能吹起来。”赵善喜说。当地的大小演出、相关节会,他都能露个脸;而且还在网上开了直播间,为网友直播吹唢呐。前年,他还受邀为一位当红著名歌星吹过新歌前奏。

网络直播中的赵善喜。

只是,唢呐的根在乡村,赵善喜不知道“下里巴人”的唢呐声登堂入室后,会不会变成“阳春白雪”。

“‘走进嘉祥县,唢呐声不断’,这声决不能在我们手里断了。”话毕,赵善喜继续吹起唢呐,一吞一吐,或悠扬如歌,或悲伤欲绝。

大众报业·农村大众记者 祝超群 通讯员 李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