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光,看“慎终追远”的变迁

2021-04-17 09:08:21 发布  来源:大众日报08版

三星堆考古新发现进一步展现了古蜀文明对祭祀的高度重视——

穿越时光,看“慎终追远”的变迁

  □ 本报记者 于国鹏

  最近一段时间,三星堆考古的新发现,持续引起国内外高度关注。这里新出土的每一件文物,都令人惊艳震撼。专家们认为,这些重见天日的无价之宝,记录和承载着古蜀文化的独特内涵风尚,尽管其中尚存一些未解之谜,但由此观察,三星堆文明受中原夏商文明的影响显而易见,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已无疑义。新的考古发现也进一步证明,祭祀在古蜀国真正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大事,这正好与中华传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观念相切合。简而言之,三星堆的考古发现,成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起源和发展脉络、灿烂成就的重要实物例证。
  一顿丰盛的大餐,前边常常先上几道开胃小菜。三星堆的发现也是如此。从新华社报道中可以了解到,上世纪20年代,三星堆的神秘面纱,开始被揭开小小的一角。不过,那时候大家还只是为“广汉玉器”着迷,很少有人预料到,接下来会有惊世的考古发现。至1986年,考古工作者发掘了1、2号“祭祀坑”,出土珍贵文物1700余件,三星堆名扬天下。此次又在1、2号“祭祀坑”旁,新发现6个“祭祀坑”,目前已有珍贵文物数百件出土。相信随着考古发掘的推进,三星堆还会给大家带来更多沉甸甸的惊喜。
  三星堆的考古发现,具有多重意义和价值。一是给古蜀文明正名。专家们认为,两次考古发现的成果,不仅有力驳斥了古代四川“蛮夷说”,也充分证明“外星文明说”确实是“想多了”。三星堆遗址发掘总领队、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唐飞表示,这些新发现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起源和发展脉络、灿烂成就的重要实物例证。
  另有一重意义在于,展现了古蜀文明对祭祀的高度重视。专家认为,目前发现的8个“祭祀坑”,整体构成古蜀国的祭祀区,应该是古蜀王国专门用来祭祀天地、祖先,祈求国泰民安的场所。新发现的“祭祀坑”,大的约19平方米。这些“祭祀坑”连在一起,规模很是可观。出土的金面具、青铜神树、青铜尊等,都是引人注目的“大家伙”,被专家认为是用于祭祀的器物。最大的应该还是在1986年2号“祭祀坑”出土的“青铜大立人”,人像高达1.8米,加上基座通高约2.6米,有专家认为,这是一代古蜀王的形象,既是君王又是群巫之长“大祭司”。总而言之,如此大的规模,如此高的规格,如此丰富多彩的祭仪礼器,足可见古蜀国是把祭祀看作一件国家大事的。即使今天想象一下,也会禁不住惊叹其场面的盛大。
  对祭祀如此重视,当然并非古蜀国独有,历朝历代无不如此。“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句话,有的学者解释为“国家的大事,主要就在于祭祀和军事”,更多的学者认为,这里的“戎”是指军礼,“祀”和“戎”合在一起,实际还是强调的祭祀之礼。把祭祀列为“国之大事”,是因为古人认识到,通过学习并遵从祭祀之礼仪,对于个人修身、国君为政都具有非常特殊的重要意义。在各种典籍中,对此也有明确而丰富的记载。
  例如,《礼记》中的《祭法》《祭义》祭统》等篇,详细记载了祭祀的意义、方法、制度等内容。如《祭统》开篇即说,“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祭”,后边又说“祭者,教之本也已”,格外凸显出祭祀的重要意义。《祭义》篇中提到,“天下之大教”有五,其中两个方面“祀乎明堂,所以教诸侯之孝也”“祀先贤于西学,所以教诸侯之德也”,也都与祭祀有关。
  关于祭祀的重要性,孔子曾多方取譬,从多个角度阐述自己的观点。比如,宋国国君曾向孔子请教,如何能使国家长存,百姓得到有效治理,贤能人才自愿前来效力,孔子认为应该做好的事情中,就包括要“尊天敬鬼”。《孔子家语·贤君》篇还记载了另外一个小故事:鲁哀公问孔子,“我听说这么一件事,有个人忘事很严重,搬家的时候,竟然把妻子忘了带走,会有这种人吗?”孔子回答:“这还不算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把自己都能忘了。”鲁哀公的好奇心被挑逗起来了,接着问:“这是什么情况?”其实,这是孔子设了一个小小的“圈套”,就等着他这一问,然后趁机教育他一番。孔子借题发挥,以夏桀最终国破身亡的事来举例子,从而告诫鲁哀公,夏桀之所以败亡,就是因为忘事严重到忘记了自身。孔子详细谈到了鲁哀公“忘了自身”的几个表现,包括“忘其圣祖之道,坏其典法,废其世祀,荒于淫乱,耽湎于酒”等,其中,废弃了世代相继的祭祀礼仪,是典型表现之一。孔子借此向鲁哀公说明,如果想要做一个贤君,需要反夏桀之道而行之,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要重视“世祀”。
  孔子认为,祭祀的关键在于心诚。鲁国人林放请教什么是“礼”的本原时,孔子曾谈到,“丧,与其易也,宁戚”,从这句话可见,孔子主张,丧祭之礼,与其铺张,宁可哀戚。这一点在《孔子家语》中也有类似表述。《孔子家语·六本》篇中记载,孔子认为,人立身行事能做到六大根本,才能成为君子,其中,“丧纪有礼矣,而哀为本”,就是说举办丧事要有礼节,而以尽哀情为根本。这一点,对后世影响也非常大,很多祭祀礼仪的演化,某些环节的增减和改变,往往会拿孔子这些方面的论述作为依据,其实一句话就能解释得通:心诚就可以了。
  谈到祭祀,核心还是涉及生死的问题。子贡就曾经问过孔子:死者是有知觉呢,还是没有呢?孔子的回答非常经典:“吾欲言死者有知也,恐孝子顺孙妨生以送死也;欲言无知,恐不孝子孙弃而不葬也。”要说有知觉吧,担心那些孝子顺孙们会伤害自己的生命来葬送死者;要说没有知觉吧,又担心那些不孝子孙遗弃亲人而不葬。孔子最终对子贡意味深长地说:这件事不必今天急着弄清楚,以后你自己就知道了。这个小故事,体现了孔子的大智慧,也体现了儒家的生死观。
  基于祭祀之礼的意义、制度等,古人的看法一直是具有辩证性。正如《礼记·祭义》篇所言,“祭不欲数,数则烦,烦则不敬。祭不欲疏,疏则怠,怠则忘”,这个观点其实也一直被接受和遵循。祭祀很重要,要依时而祭,但又要掌握好“度”,真正做到“慎终追远”。怎样理解“慎终追远”呢?按汉代经学家孔安国的解释,慎终,是指丧尽其哀;追远,则是指祭尽其敬。做到这两点,才是目的所在。
  当前,三星堆的考古还在继续。随着考古发掘的不断推进,更多文物的出土会带来新的惊喜;随着学术研究的不断深入,更多未解之谜会找到神秘的答案。面对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文化现场,我们的目光也有机会穿越久远的时光,去接近去打量历史的模样,去观察去感受那些从古到今的变与不变。
  就祭祀而言,哪些变了?哪些没变?要说变化实在是太多了。比如,为了弘扬英烈精神、崇尚人民英雄,从国家层面上,制定英烈保护法,设立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在传统节日清明节期间,很多人通过“云追思”,缅怀先人,寄托哀思,沿海一些地方为实行海葬的亲人举行海上绿色公祭。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但变化的只是形式,其中的内涵没变,“慎终追远”的思想内核没变。这就是底蕴。这就是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