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老百姓的眼里才是新年。新年里最让人惦记的，是那些色彩，那些味道，那些声音，那些红红火火的气息。

最热烈的红，遮天盖地的鲜艳艳的火焰迎面撞过来。火红的灯笼，火红的蜡烛，火红的窗花，火红的年画，充满每个集市。火红的春联，火红的福字，火红的新衣服，充满大街小巷。红色的河流，泛滥在乡村城镇，开满了火红的桃花，燃烧蔓延着喜庆。这是人们对于新一年的祈望，盼望新的日子红红火火。

远远近近的鞭炮响过，一股硫磺的气息，浓烈的味道升腾弥漫，这是新年的序曲。烟雾里，我似乎看到我们还在老家，那时的父亲还没有白发，他正在收拾半个猪头。他用炉火把铁钩子烧红了，仔细地清理猪头孔眼里残留的猪毛。滋啦，毛皮烧焦，随即一阵焦糊味散发开来。旁边，母亲在清洗带鱼，盆子里散发着难闻的腥味。

时间不长，随着热腾腾的水汽从锅里弥漫出来，那些腥糊气味就会变成浓浓的肉块和煎鱼的香气，引诱你饥饿的肠胃。不忙吃饭，要先敬神灵和祖宗，点一炷香，烧一叠纸，另一种香气，幽微而神秘，随烟雾弥漫在屋子里。

一夜北风起，千万树梨花怒放。一场悄无声息的大雪，如白云似棉絮，覆盖了大地，世界平静而安详，映衬着村落和城镇里红色的火焰。

在除夕夜放鞭吃饺子之前，要保持安静，人们轻声细语，心怀敬畏，惟恐惊动了天地神灵，即使是最顽皮的孩子，也不再哭闹。

半夜，鞭炮不约而同轰响起来，如同闪电照亮了天空。大地沸腾，众生喧哗，人人脸上生满喜悦。屋子里，香纸的烟气缭绕，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一家人围坐，怀着感恩而幸福的心情吃团圆饭。

长长的时间过后，天地重又归于平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闷响。

夜色被灯光冲淡，黑暗依旧笼罩着田野和乡村。借着灯笼的光和白雪的反光，父亲带着我去给村里的长辈拜年。两人一前一后，脚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响。鞭炮的停歇中，踏雪声格外清晰。那声音让人心里软软的，又静静的，让人回想起什么，又在期待着什么。直到今天，我踩上积雪，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就会想起那些与父亲一起行走的除夕夜。

在每个屋子里，都灯火不息，响着春晚和说笑。人们大声地寒暄拜年，大声地饮酒划拳，将电视音量调到最大，比着谁更声音响亮。

喧闹，才是新年的主题。有了声音，新年才够味道。这晚过后，会有更加响亮的锣鼓敲起来，震耳欲聋。

可是，不知不觉，新年就这样轰轰烈烈地过去了。新年是一壶烈酒，醇厚而辛辣，让人透不过气，又让人忍不住一再品尝。最让人惋惜的是，还没有尝够，新年已经溜走，平淡如水的日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漫过来。

（孙朝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