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的晚饭，家乡的习俗是吃猪肉馅水饺——与大年初一早晨必吃菠菜和大白菜混搭 ——谓之“清清白白”的素馅水饺形成鲜明的对比！

生于一九六五年的我，小时候过新年，最满足的不是初一早晨的压岁钱，而是“破五”的那顿猪肉馅水饺。那时，乡亲们的温饱尚且无法自给自足，谁家还有闲钱给小屁孩“压岁”呢？可“破五”的晚饭，再困难的家庭，都不会坏了吃猪肉馅水饺的老规矩——所谓“猪肉馅”，只不过是在素馅里添了少许猪肉，让味道变得更美一点而已。

少年时代的记忆中，我们七口之家放肉最多的年份是一九七九年。那是我远离家人到二十公里远的县城一中就读后的第一个春节。爹娘念我平日里住学校啃煎饼就咸菜受委屈，破例把计划留着招待“正月十六‘接闺女’回娘家”客人的那份重约一斤的猪肉，加进了“破五”的饺子馅里，给儿女的肚子里增添点“油水”。

直到一九八三年，我家才吃上了真真正正的猪肉馅水饺。从此以后，“破五”的水饺馅从原来的“往菜里添点肉”往后渐渐变成了“往肉里加些菜”。两种行为终极目的一致：让水饺更好吃！

怀着对民俗和传统文化的敬畏与传承，我家的“破五”饭，年复一年地吃猪肉馅水饺，从来就没有谁提出质疑、没有人论及改变。六十多岁的赵大姐——我的私家盆景园员工，她的一个善意举动，竟然让我家不经意间冲撞了“破五”饭固有的格局。

塌煎饼最受宠的食材之一——作者正月初五当天从田野里挖来的荠菜。

2021年的“春脖子”太短了！春节后的农事活动必须赶早。正月初四，盆景园就开工了。劳作间隙，赵大姐顺手挖了一把荠菜，说要回家用小铁鏊子做“塌煎饼”。

塌煎饼是临沂地区特有的一种薄饼包菜再煎熟的传统美食。它的关键制作工艺当地称作“塌”。大白菜、菠菜、韭菜、甘蓝以及火腿丝、粉条等三四十种食材，均可作为塌煎饼的馅料。制作时，选择食者喜欢的三五种甚至十多种食材与佐料混搭，倒在两张铺开的煎饼坯子上摊匀，卷起煎饼四边压平，放到煤气灶或者多炉芯煤球炉之上已滴油加热的中间凸周圈凹的特制三足小铁鏊子上面，两面轮番转动，熥至表皮焦黄、馅料熟透，塌煎饼就做好了！

把荠菜、大白菜、粉条加油盐拌匀作塌煎饼馅料。

塌煎饼要趁着热乎劲儿吃才更美味！平日里，城乡的大街小巷随处都可见到现“塌”现卖的塌煎饼摊儿。春节期间，一年忙个不停、挣得盆满钵盈的摊主大多数歇业了。塌煎饼就成了短暂紧缺的稀罕物。我曾自作聪明地用电饼铛代替小铁鏊子自制“塌煎饼”，谁知那味道与小铁鏊子做出的差得远着呢！

我言语间流露出对赵大姐的羡慕：“你家还有小铁鏊子？真好！”赵大姐解透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明天把它借给你用。”

我觉得赵大姐不过是即时的客套，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谁承想，第二天午后上工，她果真把小铁鏊子带来了。大喜过望的我，立马到田野里挖了一篮子荠菜，兴冲冲地驱车六十公里返回在市区的家。忙着包猪肉馅水饺的妻子和玩游戏的孩子们，见到小铁鏊子和新鲜的荠菜，个个两眼放光，惊呼：又能吃上塌煎饼喽！

我清洗荠菜的时段，妻子用最快的速度包完了水饺。随后，她立马煮粉条、切白菜、切荠菜——塌煎饼食材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只有廉价的大白菜、普通的粉条与荠菜搭配了！妻子把它们与油盐混拌一番，塌煎饼的馅料就有了。

塌煎饼必须要有手工煎饼坯子才能做出上好的美味。目前市面易购的机制煎饼是不适合的。妻子把面粉加水反复搅成粥状面糊，用饭勺舀到燃气灶提供热源的小铁鏊子上，用一根竹筷子代替应该是竹制剑状的“刮片”，将面糊顺时针从外圈向里圈擀成薄如纸张的面饼。煎饼备足了。妻子又将摊馅、卷边、“塌”制等诸多流程一气呵成。

烙煎饼——塌煎饼坯子。

送塌煎饼上餐桌。

我与妻子一前一后分别把煮熟的猪肉馅水饺和荠菜塌煎饼端上了餐桌。

猪肉馅水饺被整帘冷落在一边。

饭局还在进行中，曾经让我辈少时望一眼就流哈喇子的猪肉馅水饺被如今的孩子们整帘冷落在一边，而一盘盘荠菜塌煎饼被洗扫一空！我嗔怒：“‘破五’，你们得吃点水饺！”孩子们顶嘴：“天天鱼呀肉呀，吃腻了！”

真心说句私房话：我的小心思是希望孩子们给我和妻子留点荠菜塌煎饼——我俩的胃早已对鸡呀鸭呀鱼呀肉呀反感了！

（夏绪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