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吾乡征文|往事如烟

2021-02-11 12:02:03 发布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从前大年三十的那天,总会有几只喜鹊在老屋周围的杨树与柿树之间徘徊,有时也会飞来斑鸠,与它们争抢着柿树上残留的红果。

这时的老屋内,就会飘出几缕青烟,有炭火炉里的,也有香炉里的。炭火炉里的,一般是咱奶烧着热气腾腾的水壶;而香炉里的,则是请列祖列宗回家喝酒吃肉请的香火,我们这里,叫做请家堂。

请家堂一般是家族中有威望的年长者操办,这事儿就落在了咱爷身上。

他们兄弟四个,咱爷排行老二;老大去参军,在战役中倒下了,据说是因为机枪卡壳。由于走的时候没有娶媳,更不会有子嗣,就没有烈士家属一说。唯一的印记,是烈士纪念碑朝西的那面墙上,刻着他的大名。

咱爷生前最后的那几年,总是念叨,有次他生病住院,我们陪他去摸了摸大爷爷的名字。

听咱爷说,他自己也当过几天兵,参加过淮海战役,起初是通信员,后来抬担架的不够用了,就顶上。我年少时常出来炫耀,学着咱爷一脸自豪的样子说:“要不是机枪卡壳,俺家也出个大英雄。”

请家堂是要先挂好家堂轴的,挂到八仙桌的上方,轴的下面摆着一个折子,上面写着列祖列宗的名讳,然后摆好酒菜水果,设置香案。

咱爷燃出四柱香,虔诚地走到院子里,口中念念有词。这时三爷爷四爷爷就会用茶盘端着饭菜过来,一起摆到八仙桌上,因为是个很庄重的仪式,桌前是磕头的地方,是孩子们嬉闹的禁地。

听咱爷说,这香焚起后是不能断的,快燃尽的时候就要再续上,续完退后一步再磕四个头。

磕头很讲究,跪下后要抱着敬重而虔诚的心,手掌较双肩略宽伏地,四指并拢,拇指向前,磕完一个起身再重复。每每这个时候,咱爷总是在一旁指导,以免失了礼数。

有时,大年初一的中午,八仙桌旁边的方桌上会热闹一番。咱爷有三个儿子,儿子又有儿子,若是凑全了,再加上咱奶,我们八个就正好凑上一桌。

每到此时,咱爷总是很高兴,喝得红光满面,有时会献歌几首,《咱们工人有力量》是必唱曲目,《解放蒙阴城》是选唱曲目,《放脚歌》是反串曲目。喝尽兴后,大伙儿就到院子里照相,白雪中的玉米串旁是最好的景。

蓝天白云,南山脚下,欢声笑语中留下一帧帧美好。

有请就有送,下午是送家堂的时间,在郭家崔家张家等相继送完之后,我们袁家一般是在四点左右,家族的人会陆续到来,咱爷端着香炉在前,家人随后。

那几年是能燃放鞭炮的,咱爷嘴中再次念念有词,等烧完纸钱,一声令下,爆竹声声就开始了。

许是都在忙碌,许是简化了风俗,自从咱爷病重之后,这项活动就渐渐消失了,而六年前咱爷也被写在了折子上。

人生最伤心的事应该就是离别了吧?

咱爷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每次过完年离开,他总是蹒跚地送我们到村西头,再抹着眼泪回去。而那次,他只能坐在屋里的轮椅上,我出门不远,就听到了哭声。到家后打电话,咱奶说:“这个老熊还在哭。”

最后一次相送,是我送他到村西头,我披一层白布,他骑上一匹白马,头也没回地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我用他教给我的方式,磕了四个响头。

又到年关,老屋内还能看见炊烟,但有些人早已不见。

写下此文,既是回首往事,更是缅怀一下那位和蔼的老头。

往事如烟,此刻,我竟也多愁善感了起来。(袁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