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医院值夜班的我凝望窗外，远处霓虹灯交替闪烁，川流不息的汽车匆匆驶过，年就要来了。

步入不惑之年的我，除了感叹时光如梭，最让我不能释怀的，就是那一声声咯嘣响的除夕记忆。

咯嘣，是娘每年包在饺子里那枚硬币，咬出的声音。

猛咬一口，咯嘣声响，抬起头，周围全是家人们齐刷刷微笑看我的目光，然后，我会小心翼翼地把这枚硬币放进口袋中，用力地按一按口袋，就像装下一年的福气，更是装下亲人们全部的叮嘱和祝福。

从孩提到不惑，娘每年除夕都会给我包这样的饺子，每年还会让我刻意吃到。

小时候盼过年就是盼吃饺子。

除夕夜，娘开始包饺子，我一直盯在案板旁，每次总是在偷吃一口饺子馅后被娘驱赶着跑掉。

那时的饺子馅真香，吃到嘴里的除了生馅子就是生的棉籽油，可那时感觉棉籽油就像现在的香油那么香。

娘每年总会在饺子里放一枚硬币，让我们猜一下谁能够最先吃到？每一次，我总是说，一定是我，妹妹总会噘着嘴显露出不服气的样子。

饺子端上桌，我和妹妹狼吞虎咽抢着吃起来，娘总是说，“慢点吃，别烫着，别烫着……”

“嘎嘣”一声，我咬到了硬币，高兴地告诉娘，娘说，她儿子今年一定有福，话还没说完，小妹也惊叫着说，她也吃到了硬币。娘就抚摸着妹妹的头说，俺闺女今年也有福，我儿子闺女今年都有福。

每年的除夕，我和妹妹总会珍藏起那枚硬币，只等着开学后到学校门口小摊上买点好吃的，一分钱在当时可以买上一个大米花团子。

初中以后，那枚硬币似乎对我和妹妹已经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了，可娘每年除夕夜还会包上些放硬币的饺子，我和妹妹除了盼着咬到那嘎嘣响的饺子，还盼着娘说那句“俺孩子有福”的话。

冬去春来，岁月匆匆，转眼间我已为人父，这抢吃硬币饺子的事似乎应该轮到孩子了，可他却对硬币饺子一点也不感兴趣，即使这样，娘每年除夕依旧会把硬币包到饺子里，念念叨叨给他的儿子儿媳孙子吃。

吃饭时，娘总会小心地用笊篱捞起那些沉底的有硬币的饺子，盛在碗里，然后悄悄地推到我们面前，我也总会学着小时候的样子，“嘎嘣”咬一口，笑着看着娘说：“娘，俺又吃到有硬币的饺子了，今年俺一定有福！”

那一刻，我看到娘脸上满满的幸福。

“俺孩子有福！”一切都在这枚包着硬币的饺子里，盼着孩子健康成长、事业有成，盼着孩子家庭幸福、和和睦睦。

去年除夕，我问娘，今年我吃了这嘎嘣响的饺子，有啥福啊？娘自豪地说，来年俺孩子一定能照出更多的好照片，瞬间，我泪湿眼底。

向来内向的我从来没有给娘说起过我这个爱好，娘是怎么知道的？

后来我才知道，娘是在给别人收菠菜时，看到了铺在周转箱箱底印有我名字照片的报纸，她把报纸拿回家，也在心里记下了。

这似乎是她藏了很久的秘密。她把这份秘密包到了除夕夜嘎嘣响的饺子里。

这嘎嘣响的饺子，真好吃。（张磊）